離開達蘭沙拉的前幾夜,我和幾個認識的義工朋友去了當地的小酒館聚會,是一間融合西藏民族風情又像台灣早期那卡西文化的酒吧。我第一次踏進那裡,顯然有些人已經店員熟識,一進去就互相給了個豪爽招呼。大家各自點了飲料,話題隨意發展。我們這群人,因為出外旅遊而偶然聚在一起,甚至什麼目的、意義之類的東西都說不清,卻非常開心。旅行所帶來的自由讓大家顯得毫無拘束,明天的事可以明天再說,好像無論下一步是什麼也無所謂,沈溺於當下的歡愉變得具體且實際。這種一期一會正是旅行迷人的地方之一。
儘管內心很渴望繼續在達蘭沙拉停留,停留在這個夜晚能夠安穩入睡,白天精神飽滿地到處遊走,和越來越多認識的背包客或當地人一同吃飯聊天的小城。但在時間和預訂行程的催促下,還是必須為下一步做打算。
在一個定點停留久了,會產生一種奇妙的感受,當我試著回想這段日子裡究竟做了什麼事,卻幾乎回想不起來。翻開記滿流水帳的記事本,一一回顧每天的行程,發現那個剛到這裡的我好像只是昨日之事,但過程中經歷的每天又確確實實地存在著,那些潦草的字跡就是最好的證據。我想,規律且平淡的日子就是這麼回事。停留在達蘭沙拉的我,介於生活和旅行之間,兩者都不是。
我利用這段清閒的日子,為接下來茫茫未知的旅程做準備。首先是離開達蘭沙拉後,該前往哪裡?預定離開印度的班機在兩個星期後,從印度西南的清奈飛往新加坡。所以非得先從北印度一路殺到南印度,用越經濟的方式越好。再來是抵達新加坡以後,我開如何順遊東南亞各國,如何利用廉價航空越早預訂越便宜的優點,買到划算的機票,當然簽證又是另一個問題。
終於印度的旅程也要進入尾聲了啊!
於是我每天撥出半個下午的時間,待在一家日式食堂裡,點了飲料和糕點,從書櫃成堆的書籍中,挑選用的上的旅遊書。這家平價的日式食堂在當地很受歡迎,用餐時段往往坐無虛席。平常有許多日本背包客聚在這裡,和書櫃裡的日本漫畫或文庫集相處一整個下午。
未來的路線可以很簡單也可以很複雜,端看自己的果絕和貪心之間如何拿捏。達蘭沙拉和清奈之間大約相隔2500公里,中途必須到德里轉車,只要到了德里,通往四面八方皆不是問題。 雖說德里有直達清奈的火車,但不誤點最快也要花上31個小時,光想到之前恐怖的搭車經驗,就不敢再次恭維。這段長長的路程中,該如何中途選擇定點停留成了我猶豫不決的關鍵。最在意的泰姬瑪哈陵還沒去,中部的阿姜陀、歐羅拉的石窟遺跡好像也很吸引人,海岸邊西班牙風情的果亞也很不錯,還是乾脆來去印度的最南端,感受一下同時被印度洋和阿拉伯海包圍的滋味…...,偏偏這些地點都在不同一個路線上,而且就算費心規劃,能夠完全照著路線走就不叫印度了。此時正值印度人放暑假的季節,網路火車票預訂的候補清單長到令人絕望,整個下午對著印度全圖發呆了好久,唯一的方法還是先到德里去,利用車站的外國人專用的訂票窗口碰碰運氣再說。
台灣人在到新加坡有免簽證的優勢,寮國可以申辦落地簽證。透過網路一波三折地把越南的簽證搞定後,東南亞的路線也幾乎暢通。我對著旅遊書又是拍照又是做筆記,把地圖、旅館資料和實用資訊記錄下來。總算完成初步的藍圖,想著要環繞東南亞的旅程,又不自覺地感到興奮。
達蘭沙拉邁入夏季,雷陣雨的天氣型態時常打亂了旅客的腳步,不過能夠擺脫缺水的危機,對於一個小鎮來說絕對是好消息。某個突然下起雷雨的午后,我坐在日本食堂內,突然聽見窗外的陽台區有些騷動。雷雨不知何時已經停歇,剩下細細的雨絲緩緩飄落,陽光透過雲層灑滿整片山坡。引起騷動的是天空中的兩道彩虹,如果我的地科常識沒錯,一道叫做「霓」一到叫做「虹」,哪個是哪個就步清楚了。食堂裡的客人紛紛跑出來欣賞,拿出相機拍照。淺淺的兩道光暈劃過天空,各自散發七彩的光芒,好像大自然正在炫耀什麼一樣。
又有一天整個達蘭沙拉都停電了。白天還好,許多活動都能正常運作,但太陽下山以後,街道漸漸被黑暗吞沒,店家點上蠟燭,人影在小巷子裡搖晃,感覺像是義大利黑手黨的電影情境。我住的賓館並沒有高檔到有發電機,同要靠著蠟燭繼續營業。晚上根夏回來了,突然提議說要到屋頂去看月亮,便向櫃檯要了頂樓的鑰匙。停電的日子正好碰上滿月,這種巧合簡直可欲不可求。整個達蘭沙拉因為月光的照耀,而染上銀白色的光輝,山林也是,更遠方積雪的山頭也因月光而閃閃發亮。望著這些景象,又讓我更加留戀達蘭沙拉了。
離開的前夕,我和韓國室友根夏及其他有人一同用餐。根夏特地把他收在背包裡的拍立得相機拿出來,說要與我合照。我完全不知道他的背包裡原來還藏了這個寶貝,便自我解讀成:只有重要的時刻才會拿出來的相機。我們合拍了兩張,他在其中一張上寫了「From Gna, Good Luck! My Friend. 2010,05,06」然後送給我。我喜歡拍立得底片在顯影的過程,還有拿在手上的感覺,不像數位相片那樣冰冷。拿著照片,頓時有些感傷,這次離開以後,就不會再有第四次巧遇了吧!這是這段旅行第一次因為離別而有些不捨。
後來我把照片安安穩穩地跟護照夾放在一起,每次登記住房或是穿越國境拿出護照時,總會想起根夏還有達蘭沙拉的大小事。
清晨三點半起床,為了不驚醒根夏,我用手機的光源小聲動作,沒想到還是把根夏吵醒了。迅速背上早已打包好的行李以後,我在黑暗裡的微光中向根夏道別,該說的、該祝福的早已經說過了,但心情仍然有些複雜。我背著大背包在黑暗中順著樓梯來到賓館的入口,等待約好一起同行的韓國女生Heymi。她的行李好少,只有一個不算太大的後背包和一個小手提袋,令我非常佩服。
兩人在夜晚的寒風中行動,排班計程車早已在小廣場守候,但我們逕自的巴士站走去。黑鴉鴉的巴士站裡停了幾輛巴士,其中一輛的駕駛座亮著燈,裡頭的司機一副剛睡醒的邋遢模樣,正在刷牙梳洗。我們確認車班以後上了車,正式向達蘭沙拉說再見。前往的目的地是距離約八小時車程的阿姆利則(Amritsar),因錫克教和黃金寺廟而聞名的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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