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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決定要來達蘭沙拉的其中一個目的,就是希望能夠碰碰運氣,能否有機會親眼目睹達賴喇嘛,至於為什麼想親眼看見達賴喇嘛呢?理由膚淺且虛榮。

剛到達蘭沙拉的日子,偶爾向周圍的人探聽情報,得到的消息都是:近期內不會有任何的公開活動。這個消息雖令我有些失望,不過達蘭沙拉舒適宜人的環境卻完全不減我對這地方的喜愛。

第一次獨自漫步前往山上乾涸的湖泊時,在路上遇見了一位藏人媽媽,她身著藏人傳統服飾,低調的黑色連身長裙上,有著列整齊的袖線點綴其中,看起來十分端莊。她先是從我的身後默默出現,以比我快了腳程超越我幾步,然後突然在我前方停了下來跟我打招呼。藏人媽媽的年齡應該有六十以上,親切的笑容很自然地融化我的心防。她和女兒在半山腰經營了一家小吃店,賣炒麵和momo(藏人餃子),每天從市區走約40分鐘的路程來到一個不到三坪大的小店,沒有招牌,看得出來光顧的客人都是老客人或朋友。

我們並肩走在一起的時候,用著簡單的英文聊天,湊巧提到了我來達蘭沙拉的原因。藏人媽媽聽了立刻興奮地告訴我,就在4月28日達賴喇嘛要舉行祈福法會。算一算不過就是四天後的事情,但卻沒有任何公告。於是我再三向她確認,她卻越是低調地告訴我這件事別讓太多人知道,太多人去,不安全的。藏人媽媽的反應讓我對這消息更加深信不疑。

那天下午,我結束附近的山林漫步以後,回程的路上在藏人媽媽的店裡點了一份炒麵。這時她的女兒也出現了,有著和媽媽同樣親切的性格,年約30出頭,英文很好。於是我想到在路上藏人媽媽告訴我的訊息,便再次向她確認。

「是4月27日,不是28日,我媽媽搞錯日子了。那天達賴喇嘛要在大召寺為這次大地震的災民祈福,早上八點左右吧。」女兒這樣告訴我。

2010年的四月下旬在青海的玉樹發生了大地震的消息,我也是來到達蘭沙拉才聽說的。市區廣場的街角、大召寺的門口都可以看見募款人員,大召寺的入口更貼滿了一張張的災區照片,A4大小的文宣上說明這次的受災情形,同時控訴中國大陸賑災支援不足。我對於這樣不幸的消息感到震驚,因為就在我搭著夜車從瑞詩凱斯一路搖搖晃晃來到達蘭沙拉的同時,這個世界的另一個角落經歷了一場天搖地動。一種無以名狀的不可思議感充斥了我的內心。

 

我帶著「祈福法會」的秘密下山,幻想這那天必須地鬼鬼祟祟地早早出門到大召寺去。該不該告訴室友根夏呢?他如果提到達賴喇嘛時,我要裝傻嗎?守著秘密的心情真是奇癢無比。

 

沒想到在我回到旅館的同時,經營旅館的僧人們已經在大剌剌地討論這個消息,並且非常熱情地提醒我要去參加。晚上根夏回到房裡,也把這個消息告訴我了。看樣子這件事情不再是秘密,一傳十,十傳百的情況下,現在達蘭沙拉不知道這件事情的人才是少數吧。

 

 

 

27日當天,我和根夏相約了早早起床,七點左右就從賓館出發。從賓館到大召寺的路程不遠,15分鐘綽綽有餘。或許是錯覺吧,總覺得這天的街道格外熱鬧,好像整個小鎮也跟著早起。天氣不錯,不冷不熱,幾片雲擋住若隱若現的陽光。

七點多來到大召寺的入口,早已經擠滿排隊的人潮,人潮的盡頭是大召寺另一個平常上了鎖的門。原本常用的入口留給特殊身分者、西藏兒童村的學生、嘉賓…等專用。入口處設有安檢哨,所有相機、手機等電子器材都是不被予許的。不少人因為不知道這項規定,排了好久到了安檢哨卻無法順利進去。安檢比平常還要嚴格,徹底搜身,比機場的海關人員還要仔細。通過了安檢閘門,終於順著樓梯來到大召寺一樓的廣場。七點一刻,廣場內早已經擠滿了人潮,再次證明了不管什麼活動總是有人比你早起。

我和根夏在人潮中挑了個足以容納雙人的位子,我們的四周充滿遊客、藏人和一些可能是印度人的黑皮膚。祈福法會在二樓舉行,所有嘉賓、僧人、喇嘛還有學生都在集中在二樓。我們所處的一樓廣場中央架設了幾台大尺寸的液晶電視,我和根夏就坐在離電視約15公尺左右的距離,和眾人一起望著電視畫面中目前還空著的座位,想必就是留給達賴喇嘛的法座。

人潮雖多,但非常有秩序,大家只是耐心地等著,有些人索性磐腿冥想或者手持唸珠誦經。幾台大型的攝影機架在廣場的角落,可能是記者或是當地小報的採訪員。等待的過程中出現過幾次騷動,達賴喇嘛官邸的門一有動靜,大家便把目光集中到那裡去,伸長脖子找尋不被阻擋的視線。前前後後有許多喇嘛從裡面走出來(但都不是達賴喇嘛),隨後大門又再度關上。

我試著閉上眼睛靜坐卻無法專心,便從腰包中拿出一張明信片,寫信給台灣的朋友。我的字跡有點抖動,可能是因為過於興奮緊張。這張明信片雖然還要很久才會抵達台灣,不過現在卻扮演著實況轉播的功能,以筆取代相機記錄當下。寫到一半,騷動再度傳開,這次的騷動無論是音量或是鼓譟的空氣都比前幾次大,我們都知道,達賴喇嘛要出來了!

 

眾人引頸企盼,大門打開,幾個身著傳統藏服的喇嘛領頭,頭戴長長的半月型的藏紅色帽子,手上各自拿著嗩吶、鈸等不同的樂器,空氣瞬間被尖銳高昂的音樂佔據,聽起來有點像台灣傳統婚禮的迎娶奏樂。整個過程如同某個高官的地方視察,有個身材高大的長者被其他喇嘛還有幾位保鏢圍著,卻異常醒目。身旁原本坐著的人現在換成了跪姿,雙手合十、神情莊嚴肅穆。我和根夏也跟著做,等待達賴喇嘛經過我們面前。

 

他是一個和藹的長者,戴著眼鏡,笑容綻放的樣子和每張明信片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他比想像中來的高大,個子很高、肩膀寬闊且厚實、步伐穩健,有一種莊嚴的氣勢。隊伍從官邸到我們面前不過幾十公尺的距離,達賴喇嘛一一向群眾揮手致意,偶爾停下腳步和民眾說話。當他接近我們時,我拼命地合緊雙手,被當下眾人的激情感動地熱淚盈眶。很快地,達賴喇嘛從我們旁邊的樓梯往上,消失在一樓群眾的視線裡。不久後就出現在液晶電視的畫面中,原本空著的位子上。

 

祈福的法會開始,電視機裡的達賴喇嘛開始誦經,他的座位前擺了一本經書,嘴巴開始喃喃祝禱。鏡頭偶爾拉遠或變換角度,可以看見達賴喇嘛的前方是更多喇嘛在低頭誦經。我身邊好幾位藏人手上也有一本小小的經書,他們照著裡面的藏文跟著達賴喇嘛一起念誦,感覺大家對經文的內容滾瓜爛熟,高低起伏與抑揚頓挫皆整齊一致。架在一旁的喇叭流出的聲音和現場群眾的聲音合而為一,我雖然聽不懂,卻被那彷彿大合唱的力量弄的滿是雞皮疙瘩。

達賴喇嘛顛覆了我腦海裡對於精神領袖肅穆的刻板印象。他在誦經時,不停搖擺自己的身體,隨著經文裡隱隱的節奏晃動著,和想像中必須挺直腰桿和背脊、文風不動的誦經不同。更有趣的是,誦經的過程中,他還拿起了桌上的遙控器,對著他正前方的上空按了幾下,推測是在調整空調的溫度。此外,他還不時從胸前的交叉開襟裡拿出衛生紙擦擦鼻子,這些小動作讓我又驚訝又驚喜。曾聽說達賴喇嘛很像小孩子,這天他給我的印象就像個頑童,流露出一副與世無爭的風骨和不逾矩的灑脫隨性。

 

我們在會場上坐了一會,除了望著電視和觀察人群,幾乎無所事事。由於根夏還需要趕去參與九點的志工服務,而我也見到達賴喇嘛覺得心滿意足了。於是我們決定在中途離席,門外依然有很多人排隊等著進來,整個依然小鎮充滿前所未見的活力。

根夏和我在街尾的叉路分手,太早起床的我拖著有點疲倦的身體回到賓館,趁著限水時間還沒結束先沖了個澡,然後躺回床上睡回籠覺。閉上眼睛,腦子裡卻不停傳來誦經的聲音,在意識的某個角落輕輕地浮起又落下,伴隨著我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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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瑞夫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