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詩凱斯昔日因披頭四的造訪而聲名大噪,湧入這裡的西方遊客循著偶像的足跡追求所謂的心靈修養,或者只為成為頹廢於此的嬉皮。山谷的小徑裡,瑜伽教室、修道館紛紛成立,「瑞斯凱斯」和「瑜伽」,跟「九份」和「芋圓」的聯想是一樣簡單的事。
恆河在山谷裡流著,河幅又比哈裡德瓦來得寬一些,水量也明顯龐大。沿路從瓦拉納西經過哈裡德瓦最後來到此地,都有恆河相伴,像是某種追本溯源的行徑,難道跳進恆河以後就註定跟它密不可分了嘛?
持續的高溫把想像中的舒適愜意化成泡影,來到山區依舊過著躲太陽的日子。四月的印度,天氣義無反顧地熱下去,氣溫在折線圖裡呈現調陡峭的直線。印度人告訴我,印度的夏天來得很快。我記得三月的加爾各答就讓人難以入眠了。這樣乾熱的天候,促使心中想要快點逃到一個涼爽氣候帶的念頭更加強烈。所幸的是,乾熱的氣候不會讓人汗水淋漓,若是身體整天附著一層黏答答的薄膜應該會更不舒服吧。
車子粗野地奔走過沒有鋪柏油的道路,捲起薄霧般的塵土。車子經過,一面掩鼻闔嘴,一面把眼睛瞇起來,已經變成反射性的動作。
昨天從哈里德瓦逃難般地來到此地,重獲了表面上的安定。不過才安定不到一天就風雲變色了。隔天慶典結束,朝聖者又順遊來到瑞詩凱斯,一班班的列車和三輪車風塵僕僕地把人潮原原本本地移動到這裡來。我和洋平沿著主要道路走著,是一條兩旁不時有店家乍現的彎曲山路。接近吊橋附近時,交通管制的警察又出現了,車子塞在山路裡,穿紗麗的女子、寬鬆服飾的男子又像幽魂般在路上擠來擠去,彷彿一場大規模的人類遷徙。 交管警察在橋頭指揮,吊橋變成了單行道,一旦過到對面,就得再走兩公里到下游的另一座條吊橋才回得來。明顯超載的吊橋不知何時會「啪答」應聲而斷,光看就覺得恐怖。橋的另一端有一棟三角高塔狀的印度廟,非常醒目,不過暫時只能望之興嘆。
其實不難想像依山傍水的瑞詩凱斯平常是個悠閒的小鎮,許多人為了瑜伽或靈修在此長期停留,一個月、半年、甚至一年。當人類孜孜不倦地從事某件事情,會帶來一股正向的生氣,他們有目的的眼眸堅毅且有神。這裡存在著幾家西式口味的烘焙店和頗有態度的咖啡店,有的是在這裡定居的外國旅客所經營的。因為被人潮和陽光困住,我和洋平的活動範圍不是在賓館裡,就是直線來回這幾家咖啡店,泡在店裡,點一份不算可口的麵包和熱茶,把前人留下的已經脫頁的旅遊書翻得更爛,洋平則會拿幾本日文文庫本慵懶地坐著、看著。
既然來到「瑜伽聖地」,不體驗一下瑜伽好像有點可惜。在我的印象中,瑜伽就是把身體拗來拗去的肢體運動。來到這裡才知道瑜伽分成很多種,有著重呼吸的、也有肢體的,或者綜合的。儘管我骨頭僵硬,還是想體驗肢體類的瑜伽,洋平想嘗試呼吸類的瑜伽。第二天的下午,我們就到處去找適合的課程。問了幾家以後,找到一家只要100盧比的課程,前一個小時的呼吸課程免費,後兩個小時則是付費的肢體瑜伽的課程,正好是魚與熊掌兼得的選擇。課程不需特別預約,隨堂參加,我們決定隔天要來試試。
太陽下山以後,吊橋打上了黃色的探照燈,交管還在,人潮沒有停過。這些人過到橋的對岸後都去了哪裡就不得而知了。橋的對岸對我們而言仍是未探索的神祕地帶。
晚餐依舊在前晚吃過的小吃店裡解決,因為它便宜且口味不差,重點是離賓館最近,不需要到吊橋附近去人擠人。餐後就早早回到賓館,結束一天無為的作息。如果來到瑞詩凱斯不學瑜伽,又被那群人困在小範圍裡,每天都將如此無為且頹廢吧。
晚上,我和洋平在房裡談天。這間旅館的老闆不知道哪來的獨特美感,把房內全部漆成了粉紅色,房間的空間很大,內含廁所,一晚200盧比真的非常超值。老闆說,這間房間因為沒有電視,所以才有這樣特惠價格。反正我們也不需要電視。
這次的談天主題是音樂,我好奇洋平的MP3播放器裡都放些什麼音樂,於是他把歌曲調到推薦的那幾首,把耳機遞到我的手裡。
那是一些比較輕快的樂曲,有幾首應該是indie pop樂團的輕搖滾歌曲又帶點爵士的味道。
「這個樂團叫做『風味堂』。」
好像在哪裡聽過,又好像沒聽過。
「他們有一年有去台灣喔,你聽過海@#$%#@祭。」大概是忘記全名了,不過他提個頭尾,我就知道他在說「海洋音樂祭」。
「『風味堂』有參加過喔。」洋平接著說。
是因為這樣我才有點印象嗎?「海洋音樂祭呀,我只參加過兩次耶,那是大學時代的事了。後來因為人太多,就再也不參加了。來往的火車擁擠的程度跟哈裡德瓦差不多吧。」
對於日本歌手,我也只說得出宇多田光、中島美嘉、Mr Children、B’Z之類赫赫有名的主流人物。不過如果他喜歡的是indie樂團,應該不太關注這些主流音樂吧。後來我把自己手機裡的歌曲跟他分享,選來選去選了張懸的<南國的孩子>還有蘇打綠的<近未來>,這是我裡面最新的音樂了。兩首他都說很喜歡,不知是日本人習慣的客套還是……。
聊著聊著,突然有些嘴饞。桌上擺著今天回程在商店買的泡麵,不馬上嘗試會一直很在意。於是我拿出好久沒使用的電湯匙,是出發前在五金行特別買的220電壓的電湯匙,一路上沒用過幾次。我好像多啦A夢,從背包裡拿出這個神奇玩意(拿道具配樂:生水煮成熟水棒!!!)。
鋼杯裡的水在滾燙地冒泡。泡麵很無趣的只有一包調味包和麵體一塊,兩三分鐘就膨脹成適合食用的大小。印度的泡麵果然令人失望,麵條吃起來粉粉的,咖哩口味的湯頭也喝不出誠意。相較之下台灣的泡麵簡直是吃了有龍會飛出來的美味。
燒第二杯水時,過了好久水都遲遲未滾。我們望著平靜的水面,看不出是哪裡出了問題。然後,我像個白痴,想都沒想就把手伸進鋼杯裡想測測看溫度。
就在那一瞬間,兩個人都跳了起來。我因為強烈的電流通過身體,疼痛地抖了好大一下。洋平則被我突如其來的反應,驚動地跳開來。
「電!電!」我用英文重複這個單字。
水灑了出來,還插在插座上的電湯匙靜靜地掛在那裡,彷彿用肉眼就可以看見電流在裡頭竄動。不知是因為驚嚇還是電流的影響,我覺得心臟附近(或者就是心臟)好痛,像是肌肉使用過度的那種痛。
沒有人敢靠近那隻電湯匙,但讓它一直插在那邊也不是辦法。印度的插座旁都會有一個開關,我鼓起勇氣拿起泡麵的塑膠包裝袋,戰戰兢兢地先把電源關了,卻還是無法百分之百安心。接著好像在拆未爆彈,果斷地、準確地,隔著包裝袋把插頭快速抽離插座。
什麼事也沒發生,但疑神疑鬼的氣氛已經潛入我們的心中。洋平正在充電的手機還放在窗台上,在還沒確定是電湯匙還是插座的問題前,我們只能扮演驚弓之鳥。看著洋平準備把手機拔離充電器時,我也跟著緊張了起來。他的手和手機接觸的那一刻,整個人也狠狠地抖了一下。害我也跟著「啊~」了一聲。
「有電?」
「沒有。」不過他並不是在惡作劇,而是心理作用在作祟。
怎麼辦,這個夜晚被弄得好緊繃,早知道就不要拿出什麼電湯匙了(塞回口袋)。我的心臟依然疼痛,現在可以肯定那不是心理上的錯覺而是生理上真真切切的疼痛。我會不會在睡眠中心臟停止呀?我不想就樣死在印度啦!而且還死在一支電湯匙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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