寮國,旺陽,2010年6月3日~2010年6月5日
隔壁的日本青年說:「旺陽(Vang Vieng)呀!跟永珍差不多阿,你要去旺陽,還不如在這裡多待幾天,或者去更北邊的龍坡邦(Lung Probang)。」
同寢的瑞士女人說:「旺陽是個漂亮的地方阿,如果你喜歡鄉村多過城市,旺陽是個好選擇,我才剛從那裡過來,很喜歡那裡!」
住在通舖的好處是可以打聽非官方的資訊,不過遇到這種完全相反的意見,還真令人困擾。反正都確定要朝北邊去,時間也足夠,前往龍坡邦以前多停留一個城鎮也無妨。
寮國的巴士是頭老牛,每當來到上坡路段就氣喘吁吁,引擎盡了力,時速仍不到十公里。我坐在車裡為它捏把冷汗,深怕它半路拋錨。老牛慢慢走,慢慢走,來到160公里外的旺陽。
旺陽是個沿河發展的小鎮,河的對岸是連綿的山峰峭壁。氣候正值夏季,山頭與鄉間小路枝繁葉茂。雖為山中小鎮,不過最熱鬧的區域因應觀光需求已經西化,大白天裡洋人在酒吧喝著啤酒,網咖林立,附近的民宿一位難求。單人房客滿,雙人房住不起的情況下,經過半個小時,我仍在附近挨家挨戶尋找空房。
同樣的情形發生在另一位亞洲青年身上,他剛從一間民宿走出來,看樣子也正為住宿苦惱。為了節省住宿費,我厚臉皮問他是否願意共住,對方豪爽地答應了。我們在鬧區外找到一間新開張的民宿,周圍只有幾戶人家,非常安靜,兩人都同意這遠離喧囂的地點,住了下來。
這位來自韓國的青年名叫Miller,美樂啤酒的Miller,每次想不起他名字想啤酒就對了。他皮膚很白,單眼皮,標準韓國人模樣。全身整齊乾淨,我在他身旁顯得不修邊幅。
當晚我們一起在鬧區的酒吧用餐,夜雨毫無預警落下,我們被困在酒吧裡,點了啤酒,聊著旅行經歷。
Miller的旅行計畫是我遇見最龐大的,當他第一次告訴我要旅行十年時,我瞪大眼睛複誦:「十年?」
「沒錯,十年,我想旅行到三十歲。」他斬釘截鐵地說。
他現在二十五歲,推算一下,應該旅行五年了。
「所以這之間你都沒有回家嗎?」
「有呀,我剛回韓國兩個月又出來了。」
「這樣就不算十年了吧,應該要歸零計算才對。」我心裡想著。
奇怪的是,我似乎很執著於旅行的長度,把它視為旅行資歷一般,所以才計較歸不歸零這種小事。有時候,我自豪著曾經穿越印度大陸,受邀到印度人家,在恆河裡游泳,親眼看見達賴喇嘛,在藏人學校當代課老師,搭了四十小時的印度國鐵,遇到傳奇的沙發主人,還有在越南令人遺憾的騙局…。只因為在台灣這麼做的人不多(我指的當然是為我帶來那些經歷的長程克難之旅),所以才膽敢自豪。雖然明知與社會環境和旅行習慣有關,不過每回聽見別國的背包客偉大的旅行藍圖(尤其同為亞洲的日本、韓國),就覺得既感概又羨慕。我所認為自豪的事,在他們面前實在微不足道。
雨停了,空氣裡瀰漫植物的清新與土味。受困酒吧的人找到離開的理由,我們回到房裡,遍地昆蟲與飛蛾,不知從哪個縫隙鑽進來的。顧不得那麼多了,一身酒氣,適合倒頭即睡。
翌日,我和Miller參加了泛舟行程,六人同行,其他四位分別是英國媽媽,斯里蘭卡女人,一對年輕情侶,男生是在泰國工作的中國人、女生是泰國人。大家跳過初次見面的生疏感,都要歸功於斯里蘭卡女人豪爽的個性,在出發前吆喝全員精神喊話,立刻炒熱氣氛。
一行人魚貫地穿越叢林,離山壁越來越近,一潭池水乍現。領隊的寮國男子每配給每人一盞頭燈,跳上充氣橡皮圈,拉著繩索,一個接一個沒入伸手不見五指的伏流洞窟,瞬間與世隔絕。顯現於頭燈下的每一張臉,像幽靈飄在黑暗之中。石柱流下的冰涼泉水打在每個人身上,興奮的叫聲迴盪其中。
午餐後,驅車前往河灘,細長的獨木舟早已待命。六人兩兩一艘,開始整個下午的泛舟行程。
不管參加過幾次泛舟活動,起初總是情緒高亢,奮力划槳,使出全力潑水攻擊,但不一會就累了。這時水流趨緩,變成適合欣賞風景的速度,微涼的風與溫暖的日曬換來午後的慵懶,在倦意徹底滲透意識之前,一波波湍急的浪製造新的高潮,有人落水,有人擱淺。大夥的興奮之情復燃,休息旋即出現在眼前。如果你有泛舟的經驗,或許會對以上的描述毫不陌生。有時我懷疑這套模式是精算過的,像飛機上的服務一樣,在固定的時間點製造事件,避免乘客無聊與不耐。
不過這趟泛舟有個很不一樣的地方,我們在抵達休息站之前,聽見遠方傳來陣陣低頻樂聲,河道拐了個大彎,前方河岸露出左右兩個平台。我們在幾乎沒有人的右側的平台停泊,對岸平台明顯生意較好,西洋流行音樂震天,一群洋人手拿桶裝雞尾酒跳舞、跳水、尖叫、狂歡,簡直就是來到一個烏托邦派對,令我想到<海灘>這部電影,可能他們都抽了大麻。
不久後,這邊也瘋了,一切都是酒精作祟。趁著酒酣耳熱之際,我爬上四層樓高的平台,在崖邊兩腿發軟,像空中飛人般抓緊繩索上的橫桿,一躍而下,在河面上滑了一到弧線,撲通一聲墜入河裡,一次又一次。六十多歲的英國媽媽超級勇敢,不管我邀她幾次都奉陪到底。看似大膽的斯里蘭卡女人,最後在我兩的說服下,終於鼓起勇氣跳了下來。中泰組合的情侶在平台上喝酒拍照,用單眼相機捕捉我們飛天落水的瞬間。Miller泳闖對岸,挑戰更可怕的設施。明明該是很突兀的行程,在酒精助燃下竟顯得合理,我們玩到精疲力盡才離開。
獨木舟再度飄流於河面上,斯里蘭卡女人似乎意猶未盡,呼喚領隊把船靠岸,停在另一個沒有遊樂設施的平台,她點了幾杯名叫Lau Lau的寮國威士忌,遞給每個人一杯。我快要醉了,開始到處找人擁抱,我好愛那位英國媽媽,她實在太勇敢了,非得給她一個擁抱不可。斯里蘭卡女人也是,除了懼高以外,她是我們之中最有活力的一員。中泰組合的情侶是我見過最可愛、友善、大方的戀人,Miller是最佳的划船還有翻船的夥伴。我們六人來自四面八方,組成這支聯合國船隊,度過了一個瘋狂的下午。
晚上,大夥約好回房梳洗以後,到鬧區的酒吧吃晚餐慶祝。我們點了一桌豐盛的菜餚,當然還有啤酒。斯里蘭卡女人說她每天都寫部落格,未來可能將遊記出版成書,便拿起筆記本,流輪訪問我們。我邊用餐邊聽她訪問其他人,又多了解他們一些。
天下確實沒有不散的宴席,用完這餐,短暫的聯合國船隊正式解散。中泰情侶幾天後返回泰國。我和Miller計畫北上龍波邦,斯里蘭卡女人及英國媽媽南下永珍。我們以旺陽為中心,朝四面八方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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