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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巴士上堆滿行李。)

賣車票給我的服務員是個油條的傢伙,表面上很熱情地回答問題,事實上是想要我多付點服務費。幸好我的臉皮也隨著來到印度的日子漸長而變厚許多。

買車票需要填寫資料,小弟告訴我他沒有筆,於是我很自然地掏出背包裡的廉價三色原子筆開始填表。填完以後,小弟接過表格和筆在紙上作業。

「這隻筆可以給我嗎?」他抬起頭問我。

「不行,我只剩這一支。」我撒了個小謊,雖然包包裡還有別的筆,但這支三色原子筆卻是我為旅遊特別準備的,一支抵三支非常方便。

「可以打開你的包包讓我看看嗎?」糟糕,竟然想要確認我有沒有說謊。

「當然不行。」我斷然拒絕他,反正他也沒資格檢查。

最後他無奈地把筆還給我。

完成作業,把車資付給這位售票小弟以後,他必須找我50盧比,但他卻說他只剩下100盧比的鈔票,要我給他50盧比,然後他把100盧比給我。我身上剛好也沒有零錢,於是他請我去附近的商店換錢。因擔心其中有詐,安全起見,我要求他把剛付車資先全數還我,等我換了零錢再給他整數車資,他只是笑一笑說:「你去換錢就是了,我會留在這,沒問題的。」沒有要把錢退給我的打算。

聽說印度人交易上常常耍賴,付了錢硬說沒付,或是像變魔術搬把大鈔變成小鈔,然後裡直氣壯地勒索更多金錢。到底是我多慮了,還是這就是印度人的交易邏輯。我拿出厚臉皮,絕不退讓!

我提議,「不如這樣,你把車資還給我,我把票還你。然後你去換錢,我在這裡等你。」整體來說還算公平吧?但小弟露出不可思議的笑容,好像在說這方法毫無道理。

雖然我一直感到腸胃不適,但意志力倒是挺堅強的。在這一來一往互不退讓之下,終於,他放棄與我死命糾纏,老實地從抽屜裡拿出一張50盧比找給我,不過事情還沒有結束。

這張50盧比有點破爛,還缺了一小角。印度人不收這種破損的錢,收到的人不是自認倒楣就是趁機夾帶出去,沒被發現就算你走運。我把這張紙鈔退回去,要他換一張新的給我,不過從他的反應判斷,大概是真的沒有別張了。

小弟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證可以使用。這時正好有個賣冰棒的小販停在門外,小弟帶著我走了出去,用印度語跟小販說了幾句。小販遞給他一隻冰棒,並收下那張破爛的50盧比,換成了幾張零錢。

本以為小弟會趾高氣昂露出「看吧,我說能用就是能用。」的表情。沒想到他竟誠懇地把錢交到我的手上,我反而有點愧咎。

得到幾張比較完整的鈔票以後,數了數才發現換回來的金額根本不對。才發現小弟老實的表情,來自擅自用我的錢買冰棒的舉動,

「喂!不要用別人的錢買東西!」我好氣又好笑地叫他自己付錢。

 

對於印度人這種死皮賴臉的個性,突然覺得有點可愛。他們為了小小的利益而堅持,一種以惡小而為之的心態,已經根深蒂固地融入價值觀與社會。看他們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被拒絕、被教訓也不以為意。一次失敗只是眾多失敗之一,成功的果實才是一切。我不禁對這種態度有點感佩,但想到往後的將來還必須面對無數的類似經歷,覺得好累。

天氣實在非常熱,因為生病好容易就耗盡能量,我拖著疲憊的身軀,總算買到兩天後的車票。

 

 

要暫時離開印度了,嚴格來說,是「逃離」印度。

來到印度已經兩週,每天都在接受嚴格的考驗,先是混亂的交通、嘈雜的大街和喇叭聲,人、人、人、還是人。印度咖哩吃膩了、中西式料理有點四不像。天氣好熱,冰不敢吃,汽水成為唯一的救贖。好不容易結交了朋友,開始適應環境,卻生了場大病。如果我的此行只有兩週,那印度恐怕要成為我敬而遠之的國家了。總之,我需要喘息,幻想中清淨的尼泊爾正在向我招手。

 

何同學及春菜的車班比我早,我在旅館的大門目送他們離開。

又回到一個人了。除了從台灣到印度的路上,這趟旅程幾乎都有人陪伴。望著他們兩離去的背影,我感到有些落寞,原來無意間,我已經產生對他人的倚賴。

 

偌大的世界被濃縮在小小的地圖上,地形和距離變成符號及比例尺,令人難以假想實際的遼闊及穿越的困難。地圖上看似相近的直線兩地,實際上竟如此遙遠,我終於親身體會。

從菩提伽耶搭巴士到轉運城市帕特納,預計4小時的車程開了6個小時,從午後的烈日到黃昏的西曬,抵達時太陽早已西下。

我的隔壁坐著一個約莫40歲的荷蘭人,他是IBM的電腦工程師,由於工作資歷很長,所以得到一年的留職停薪假期,這種福利在台灣根本是無稽之談。我們偶而聊上幾句,大部分的時間我只是望向窗外迎著燻熱的風。每當結束一個偏僻的村落進入一個稍微熱鬧的小鎮,我都以為帕特納到了,但每次巴士都只是過而不停。

根據荷蘭工程師的消息,當晚就有從帕特納出發往邊境的車班,時間上也能順利銜接。他的車票是在菩提伽耶就跟旅行社買好的兩段票。我在問車票時竟然忽略了這一點,認為在帕特納停留一晚也無所謂。既然有夜車可搭,那再好不過了。問題是,到哪裡去買票?還有沒有空位?

帕特納是重要的轉運城市,火車站附近燈火通明、車水馬龍。我跟著荷蘭人,好不容易才在巷子內找到售票的旅行社。詢問之下,對方竟然開價一人600盧比,殺過價後仍需500盧比,還一副買不買隨便你的樣子。我身上的錢根本不夠,而且這個價格擺明是要海削臨時購票的散客,跟演唱會的黃牛沒有兩樣。我有點無奈地告訴荷蘭工程師,決定去其他地方賭賭看,如果問不到便宜的車票,只好在帕特納住上一晚,於是帶著他的祝福向他告別。距離發車時間不到一小時了。

或許我有搭交通工具的幸運。走進車站附近的另一家旅行社,櫃檯的好心人告訴我只要跨過車站,到另一邊搭電動三輪車到當地的巴士站,就會有很多車可以搭到邊境。他還提醒我只要10盧比就可以到巴士站,不要受騙。再三確認時間後,還來得及!把上拔腿就跑。

從陸橋跨過車站,果然有很多三輪車司機在等著載客。我搭上其中一台,司機卻遲遲不肯開車,和菩提伽耶的三輪車一樣,要載滿客人才肯發動。眼看著離夜車發車時間越來越近,我焦躁了起來,只差沒有下車幫司機拉客。約莫十分鐘後,乘客陸續上車,三輪車終於啟動。我看了看手錶,距離發車不到30分鐘。

巴士站在火車站的不遠處,三輪車在幽暗的夜裡行駛,不久就停了下來。司機指著對面的廣場,告訴我那就是巴士站,應該還來得及趕上巴士。

這裡擠滿了大型巴士,廣場昏昏暗暗地讓人迷失方向。這時遠處出現一個熟悉的高瘦背影。猜想他大概也是要去邊境,我抓緊機會上前搭訕。

「你好,我在來帕特納的巴士上見過你,請問你也要去尼泊爾嗎?」

高瘦的外國人點點頭。

「我想買巴士的車票,你知道售票窗口在哪裡嗎?」

他試圖告訴我在哪裡,後來又放棄了,乾脆領著我到售票處去。

「就是這裡了。」他說要去買點糧食,就消失在黑暗裡了。

幸好我遇見了他,否則憑自己的力量,應該很難發現這個小櫃檯。那只是一張小小的桌子,後面有個棚子,裡頭有許多人在候車,感覺上是自營的私人巴士。我看見跟剛剛分手的荷蘭人也在裡面,又驚又喜地跟他打招呼,原來他也是買到這家公司的票呀!他大概覺得很不可思議,我竟然靠自己找到了這裡,因為他是搭旅行社安排好的三輪車前來的。我好像在玩某種闖關遊戲。

 

「我想要到邊境的Raxual,請問要多少錢?幾點出發?」我對售票員說。

「十點出發,要臥鋪還是座位呢?」發車時間比消息晚一小時,看來時間還很充裕。而且竟然有臥鋪的選擇,好像非常有趣。

「各多少錢呢?」

「座位110盧比,臥鋪220盧比。」

比起剛剛旅行社的座位價500盧比,巴士站果然便宜許多,旅行社抽傭抽地真凶。二話不說,我選擇了臥鋪,身體好疲累,想有個舒適好眠。

心情終於安定下來,結束這一小時的著急奔波。

荷蘭人對於我買到這麼便宜的車票,內心似乎有點懊悔又讚嘆,頻頻稱讚我非常厲害。雖然知道這只是「結果論」,但我仍對自己的表現心滿意足,這種冒險精神才是我追求的旅行。此後我將以此為鏡,只在車站的窗口買票,因為旅行社的佣金實在貴地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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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臥鋪巴士,下層為座位席)

發車前,我感到有點尿急,但遍尋不著廁所。隨便找了一個國際電話服務的攤子詢問。這種服務在印度隨處可見,但只有一支電話和一個數據機放在一個類似講台的簡陋設備,連隔音的小房間也沒有,倒是第一次看見。看顧的店員非常熱情,他丟下攤子不管,帶我到一輛卡車的後面。

「這附近沒有廁所,就在這上吧。上完記得回來找我,我想跟你聊天。」

好直接的請求,直接到令我直接答應。

有股有濃烈的尿騷味在空氣中滯留,黑暗裡有不少人來這裡排泄。我在黑暗中假裝豪爽地揮灑我的尿液,身心皆感暢然。

延著原路回到攤子向店員道謝,隨即和他聊起天來。是這份工作或許非常無聊吧!他好像很喜歡跟外國人聊天。這個通往邊境的重要巴士站,不乏外國旅客,店員的地理觀念大概是藉由與旅客聊天而建立起來的,他甚至能夠正確說出台灣的位置,真令人感動,總算不再是與日本、中國或泰國混為一談。

聊天聊地正熱,但我必須要買點乾糧然後搭上巴士。小販竟然再度丟下攤子,帶我去附近買東西。他幫我向水果攤議價,又買了個橘子送我。真不知該如何報答,只好用盡全身的誠意向他道謝。莫名地接受陌生人的好意,總是倍感溫馨。

 

十點,巴士緩緩地駛離車站,我在臥鋪的位置隔著窗用力地呼喊剛才那個國際電話服務的店員,他看見我,興奮地招招手。

「謝謝!」我用誇張的嘴型回應他無私的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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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瑞夫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5)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