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泊爾,加德滿都,2010年3月23日~2010年3月28日
一覺醒來,我已經在尼泊爾,一個對我而言非常陌生的國家。在我貧窮的知識裡,它幾乎只是個地名,一個遙遠的存在、帶點神祕的國度。
早上,我和荷蘭工程師及高瘦法國人道別,自己去找更便宜的賓館。
背包客聚集的塔梅爾區有著迷宮般的弄巷,橫幅不寬,大約只能容納一台轎車和左、右行人同時通行。兩側商家櫛比鱗次,卻都大同小異,雜貨商店、服飾店、工藝品店、登山用品店、餐廳,大概就這幾種類別,排列組合構成整個塔梅爾區。因此,剛到塔梅爾的時候經常迷路,每一條巷子好像都如出一轍。
背著背包在巷子裡行走,顯然一副遊客的模樣。許多掮客前來問候,他們最關心你要不要去登山健行、訂車票或者參加他們旅行社的包裝行程。我敷衍地把他們通通打發走,因為現在最需要的是找到新的旅館,把背包放下,尋求在陌生環境中的小小安定。
我把住宿預算訂在200尼泊爾盧比以內(約100元新台幣),當然越便宜越好。後來遇到一個看不太出年紀的矮小的掮客,說要帶我去他口中所說的便宜賓館。
賓館從某個不醒目的小通道進去,爬上三樓,他領著我去看房間。那是間一個人住還稍嫌大的房間,裡頭有兩張單人床、一個梳妝台、衣櫃及一間有點破舊的熱水衛浴(自然水還有股金屬質的味道)。
大概因為是旅遊淡季吧,用便宜的價格租給單人也總比空著好。
我決定住下來,理由除了價格合理外(剛好200盧比),那扇可以探頭向下觀察塔梅爾巷弄的窗戶也令人滿意。
在賓館小小的辦公室裡簡單完成入住手續後,和老闆還有兩個像是員工又像是友人的當地人聊了起來,帶我來的矮小掮客也在旁邊。海派、粗獷是這幾個人共同的氣質,他們一見面就問我要不要抽煙、喝酒,我像是被帶來拜見老大的。不過他們都是幽默風趣的好人,不如外表般具有殺傷力。如果能夠別一直慫恿我買很貴的行程就更好了。
尼泊爾是傳說中的嬉皮天堂,過去許多歐洲背包客從歐洲沿著陸路來到亞洲,最後在這個風景宜人、氣候舒適的內陸國家療養旅行的疲乏。他們抽煙、抽大麻、酗酒,在這裡放縱自我。嬉皮們棲息在杜爾巴廣場和附近因嬉皮獨特穿著和行徑而得名的奇異街(Freaky st.)。嬉皮們喝醉了、被毒癱了,就直接倒在地上昏迷不醒,這樣的行徑聽來自由開放,卻聽說造成許多公安事件。例如有人趁他們不省人事時打劫,搶走所有財物甚至護照,這些嬉皮們只好轉而向各自的大使館求救。在這些問題接踵而自以後,尼泊爾政府似乎做了某些制度上的調整,現在頹廢形象的嬉皮已經不常見了,新嬉皮誕生,遊客的重心也由奇異街轉到塔梅爾區,促成現在酒吧、商店、旅店的新景象。
尼泊爾大多數人也信奉印度教,文化也深受印度影響。語言上有些許不同但大致相通,「哈囉!」都是「Namaste!」。但從印度到尼泊爾,我心裡卻充滿”重返人間”的興奮感。
加德滿都的海拔較高,早晚有些微涼,中午的太陽也不算炙熱。相對舒適的天氣,讓我體會到漫步其中的爽快。這裡的司機也按喇叭,但不如印度頻繁,我的耳朵跟著愉悅了起來。雜貨店裡的大冰箱裡甚至大剌剌地販售酒精性飲料,各式國際品牌的零嘴應有盡有。飲食方面,中、西、日、韓……等異國料理集散在塔梅爾區內,氣質悠閒的咖啡店和烘焙屋也隨處可見。一切的一切,都是
如此歡樂美好,令人感動雀躍。我曾自許清高地排斥這種西化的背包客街,現在卻滿心歡喜地擁抱這份美好。只有從印度延續至今腹瀉和感冒在默默懲罰我的背叛。
因為沒有旅遊書,所以我手上拿著旅館老闆給的地圖,到街上隨便亂走。 我喜歡這種觀光地圖,著名景點會被放大或用精美的插圖、照片顯示,讓一無所知的旅客也不致迷惘。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一天就過去了,好像什麼事都沒做,去不去哪裡也無所謂。
第二天,我認著地圖到郵局寄了幾張明信片,發現著名的杜爾巴廣場就在附近。憑著方向感很快就走到了廣場的其中一個入口,先是看見猶如典型的歐洲廣場,傳統建築圍繞在四周,雜貨攤販並排在中間空出來的方形空地,販售銅器、面具、手工藝品等。往更深處走去,裡頭別有洞天,霎時一座座廟宇般的建築展現在眼前。這些多重塔狀的褐紅色建築結合木造與石造,是看一眼就令人印象深刻的尼泊爾代表性建築。廣場上海量的鴿子,偶而受到驚擾而集體飛起、舞動、又回到地面埋首覓食。杜爾巴廣場雖被登入為世界文化遺產,卻和居民的生活緊密結合,「廣場」顧名思義地變成當地人的休憩空間,年輕人攀爬到階梯上、牆垣邊,聊天嬉鬧。在外人看來,似乎少了點文化遺產該有的莊重。
我是個不認真的旅人,眼前的這些建築為何而建,又有什麼過往今昔,我全然不知,也無意刻意調查,就讓一切順其自然吧!古人也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不是嘛?於是我走馬看花地把每個建築都繞過一次,至於要付費的博物館就隨它去吧,節儉癖再次戰勝了好奇心。
走累了,我閒散地在一旁坐著觀察人群和建築,正當拿出筆記本的同時,一個老人走來和我搭話。他帶著我又繞過每一個建築,說了很多印度神話和尼泊爾的歷史故事,這部份的英文太過艱澀,我只能從他生動的講解中猜解其中的意義,大概知道杜爾巴廣場是以前皇室所在地,那些塔狀的建築有宗教也有政治的功能。關於嬉皮的故事,也是他告訴我的,正確性有多高,沒人知道。
顯然老先生是要賺取導覽費用,我付給他衡量後合理的價格,雖然他想要更多,但我不想放任此類假聊天之名謀取導覽費用的行為,所以很果斷地回絕了。
旅行至今,我幾乎沒有購物,除了沒有看見真正喜歡的東西外,最主要的原因是不知如何逛起。跟大多數的購物經驗一樣,有時候,你只是想看看、只是好奇那是什麼、又大概多少錢,然而這樣的行為卻帶給店家錯誤的期待。他們以為你有意購買,先開了一個高價,接著讓你殺價,糾纏著不放過任何交易成功的機會。我經常為此感到無所適從,最後乾脆都過門而不入。
在杜爾巴廣場的當天下午,就發生一件富有思考空間的插曲。
我在廣場的某個攤位看見一件類似鬥獸棋的產品,圓形的木製彩繪棋盤上,擺放數十隻銅製的老虎和羊的棋子,遠遠看來非常別緻。我蹲下拿起其中的一個棋子仔細觀賞,發現棋子沒有想像中的精細、棋盤的雕刻也是。但我好奇這種棋子的玩法,於是像店員請教,他拿棋子為我示範遊戲規則。雖然一知半解,但似乎是個頗需要腦力的遊戲。
「那這盒棋子要多少錢呢?」如果價格合理,我有點想買。
「1200盧比。」
這個價格已經可以讓我在加德滿都住六個晚上。
「沒有便宜一點的嗎?」
他指著另一個看起來比較廉價的版本,「這個怎麼樣,900盧比。」
其實這個價位如果換算成台幣,再比照台灣的消費,已經不算貴了。但現在在尼泊爾呀,不能隨意當個任人宰割的觀光客,觀光客也有觀光客的責任吧! 無論如何,不該把錢花在沒有百分之百想要的東西上,況且還有很長的旅程要走,以後一定會因為棋子增加行李的重量而後悔。考慮到現實層面,突然有點不想買了,也懶得殺價。
「謝謝,我需要考慮一下。」我站起來準備離開。
「為什麼還要考慮,這個價格已經很便宜了,你不喜歡這個東西嗎?」
「好像也不是價格的問題,我大概不需要它吧。」我覺得自己的回答不夠漂亮,但實在很難用英文表達我的想法。
「好吧,你不買沒關係,但我要告訴你一些事情。」
不等我開口,他就開始說起來。
「你知道來這個廣場的觀光客,最常消費的是哪些人嗎?第一是歐洲人、再來是美國人,這些人佔了絕大多數,十個裡面有九個會買東西。亞洲人幾乎只看而不消費,五十個裡面只有一個會消費。」
「因為他們比較有錢。」我回應他。
「日本人也很有錢,他們也不買東西。」他接著說,「這些人把錢守著,金錢就不會流通,金錢不流通,經濟也不會變好。」
還蠻有概念的,我只能認同。
「大陸的團體觀光客會買東西,他們不怕花錢。」
觀光團體和我們這種背包客是不一樣的,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個概念。
「我們不買是因為我們不需要。」
「怎麼會不需要呢?總該買點紀念品給家人吧?女朋友呢?」
後來他又義正辭嚴地說了很多道理,我開始感覺到他只是想要抱怨或者想用激將法說服我消費,虧我還很認真地思考他的話。總之,我還是不會買,但心中卻產生莫名的懸念。
回程的路上,我思索著有關買與不買這件事。那個商人的部分說法確實尖銳如針般刺中我的要害。我不買,最單純的原因就是不想花錢,說難聽一點,就是一毛不拔。但我有我的立場,也可以理解收入比我們高的日本背包客為什麼也不消費。因為,這就是我們選擇的旅行方式,為了更長遠的旅行,每分錢都用必須在刀口上。我無法想像自己變成一個購物狂,買了一堆東西背在身上旅行,也無法像歐美旅客那樣把成箱的紀念品寄回家鄉。出來旅行,我幾乎只想著如何生存下去,如何滿足生活的最低限度,光是這樣就足夠了。「買與不買」和「需不需要」互為因果。
雖然我很不喜歡隨意開價的模式,但是「交易」本來就是雙方都認同的情況下才達成的金錢來往。即便買貴了而心有不甘,也是自己認為價格合理才付錢的。況且有時令人在意的是一種消費的感受,愉快的消費比斤斤計較的消費來的有意義吧!
旅行是一連串「做決定」的考驗,決定路線、決定旅館、冷氣還是風扇 、三餐吃什麼、買與不買……,每個決定帶來的愉悅或痛苦都該自己負責,我深深這麼覺得,好像在旅行中成長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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