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搭德黑蘭地鐵就受到好心人幫助，那位在德黑蘭大學念理工的青年英文相當流利，不僅教我們買票，還陪我們搭車。非尖峰時間的車廂依舊擁擠，我們一上車就成為焦點，其他乘客張大耳朵聽我們交談，不時露出好奇的眼神。
「如果在德黑蘭遇上什麼麻煩，可以打這個電話給我。」青年在下車前這麼說，韓國女孩用剛找回的iphone記下青年的號碼。電車離站，把我們送往市中心。
住宿地點位在何梅尼地鐵站附近，名為Mashhad Guest House的旅館因為曾受《孤獨星球》推薦而名氣響亮，但實際入住卻發覺盡信書不如無書，都怪我看的是多年前的電子檔（據說新版的名單中已經撤除）。不過在德黑蘭很難找到更便宜的床位了，8000托曼（1托曼＝10里爾），大約兩美金，只好將就住下。
旅館老闆是一位連笑都懶的中年男子，美化點形容就是有個性。入住當天我把行李整頓好準備沖澡，老闆正在中庭拖地，一聲令下要我在房間待到地板乾了再出來。洗完澡，老闆又突然要求我從四人房換到八人通鋪，睡哪裡都一樣，我懶得在長途夜車後與人爭執，簡單收拾行李後搬到隔壁房。
所預言的高潮在抵達德黑蘭第二天就發生了。剛從小吃店用餐回來的中國遊客急忙拿出相機分享照片，我跟著湊上去。
「你們看，火都燒起來了。」
「鎮暴警察還使用了催淚瓦斯。」
明明是高度危險的事，我們卻相當興奮。這時另一位西方遊客回來，一臉不悅地抱怨：「警察把道路封鎖了，不准任何人通行。連去換錢都不行。」他這麼一說，我才想到自己也必須換錢，昨天在邊境換的五美金快用完了，積欠的房費還沒結清。
「聽說昨天地下匯率一度跌到40000里爾兌1美元，換匯所鐵定不敢開門，別白跑一趟了。」中國旅客說。
邊境的匯率果然打過折，不過在市區卻有錢換不到，我有點後悔昨晚沒多換一點。暴動當然與貨幣驟跌有關，但背後更大的因素是歐美的經濟制裁奏效。我打開電腦通過翻牆軟體聯外，暴動的消息已同步刊登在網路平台，新聞照片的場景就在旅館樓下不到100公尺的距離，拍得更驚心動魄，也難怪老闆扮起警察下達禁足令，我們被困在旅館。
所幸這場暴動沒有持續太久，午後街道恢復平靜，我和韓國女孩為了換錢冒險上街。經過何梅尼地鐵站前的電器街，右拐向使館區，沿途商家從上午拉下鐵後就懶得營業，各國使館附近駐紮的警力坐在路邊閒聊。
黑市在使館區的下一條街，大多數人會來這些公開市場換匯。暴動結束後，換匯所陸續開門，許多人站在玻璃櫥窗前觀望。匯率瞬息萬變，行員每幾分鐘就探出頭更換塑膠掛牌。這兩天我已學會辨識波斯語的數字表記，傳說中1美元兌40000里爾的匯率已不復在，漲成32000里爾，比邊境行情更差。我和韓國女孩各換了100美金，才走出門，伊朗里爾又漲了。
伊朗里爾暴跌影響所及不止這些，許多外資因此暫停合作關係，航空業當然也在其中。暴動隔天，我偶然發現之前預訂的德黑蘭飛吉隆坡的航班無預警停飛了，或許是因為我背信了不搭飛機的誓言，才會每次買機票都歷經波折吧，先是在巴基斯坦變更航程失敗，接著在飛土耳其前機票被莫名取消，現在連伊朗也找我麻煩。
這問題可非普通棘手，若是外資航空不飛，就只剩下國營的伊朗航空了。我急著想知道答案，趕忙到街角的旅行社詢問。私營旅行社的好處是能有彈性的為顧客解決任何問題，櫃檯的女服務員透過電腦搜索我的需求。
「10月19日還有飛往吉隆坡的班機。」
「售價呢？」
「625萬里爾。」
聽到這個天文數字我的心涼了一半，我向她借了計算機，換算昨日的黑市匯率，結果竟然只要200美金，比被取消的機票便宜了三分之一。真多虧伊朗里爾瞬間暴跌，我暗自慶幸，難道這就是所謂災難財嗎？
然而問題來了，在伊朗，信用卡和提款卡毫無用武之地，雖然想即刻預訂那張機票，但身上的現金不足。
「請問你們今天營業到幾點？」
「今天是星期五，只營業到中午。」
眼看距離關門只剩下一小時，我又問：「那麼明天呢？」
「星期六、日休假。」
暴動不知何時會捲土重來，我並不想在德黑蘭多留，如果可以，我想今天把問題解決，明天離開。若從旅行社出發到黑市大約40分鐘腳程，若用跑的，或許有機會在一小時內來回。
「我馬上去換錢，會儘量在一小時內回來，請務必等我。」
不曉得伊朗人的時間觀念如何，這一路上也不是沒遇過店家提早打烊的情況，我再三請求對方等我，她笑笑地答應了。
我幾乎跑完全程，氣喘吁吁地來到昨天的換匯所。相隔一天，伊朗里爾又漲了，一去不復返來到30000里爾。沒那個閒情逸致觀望了，我推開門，換了兩百美金，又匆忙推門離去。
每次旅行都像拍日劇一樣必須跑上一段，上次在印度為了參加祭典的火車票而跑，跑在瓦拉納西火車站和恆河之間，這次為了回程機票而跑，跑在黑市和旅行社之間，全都不是浪漫的目的。可是我喜歡那種汗水淋漓、因勞而獲的快感，點對點，時間和時間，好像存在著刻度，每一步都是明確的前進，都不白費。
雖然還是錯估時間了，超出一刻鐘才回到旅行社，不過說好等我的女服務生沒有食言，應該說，她為了我延後打烊。機票能夠順利到手，她才是最大功臣。
終於，離開伊朗的日子再次底定，這一次應該萬無一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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