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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好像有很長的路要趕,不過這話有點弔詭。一來我們根本沒有確切的目的地,二來假設我們想南下去罕薩(Hunza)也不曉得實際多遠,若加入路況、交通工具等變因,就不再是「兩點一直線」那樣簡單了。所謂的距離,一直都不是單純的東西,就像我們接下來的路程一樣。

 

從巴束繼續南下的這段友誼公路被一座堰塞湖阻斷,湖沒有正確的名字,大家便依地名稱它為「Passu Lake」。2010年一場山崩改變了這裡的地貌,據當地人的回憶,當時山谷不停傳來轟隆隆的聲響,整個村莊就瞬間消逝了,彷彿不曾存在過一般。河水被阻而積蓄成湖,公路沒入綠色的水底,往來必須搭船渡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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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到渡口,好幾艘船正在上貨,船隻成了這裡運送物資的唯一方法。這裡的船家不忘發遊客財,當地人搭船只要50盧比,外國人卻要300盧比。如果想與當地人同價就必須等船客滿,天曉得要等多久。法國人迪米是我們三人之中預算最拮据的,他拼命地講價,但一毛錢也殺不下來。不知道為什麼,我不太在意結果,換做是在印度,我鐵定會在一旁幫腔,但在這災區我卻辦不到。

 

船駛得不慢,巨大的引擎聲使我們得拉開嗓子交談。除了一開始經過了幾根赤裸的橋墩和幾戶殘存的人家,剩下的全是無人的風景。湖面非常平靜,僅見船尾劃過的漣漪。湖水是碧綠色的,有點像玉,尤其最淺處那剔透的質感幾乎如初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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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湖比想像中大,隨山谷迂迴,約莫一個小時才抵達彼岸。和方才相反,這端的船隻正在排隊卸貨,他們把貨上肩,一個接著一個爬坡上岸,把貨卸在小卡車上。

這山坡大概是自然崩壞形成的,看上去有點駭人,有時礫石跟隨腳步無預警滾落。呼嘯不止的風捲起塵土,在我們的衣著及皮膚上鋪了一層灰色的粉末。岸上接應的人正急忙上貨,場面有些失序,恍如誤闖人滿為患的市集。我們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為唯一的載客小巴,和一群不知所措是遊客共乘,目的地便是罕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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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所措其實是我的心理狀態,因為我從未假想過這段路艱辛的程度,我無法想像一個人該怎麼應付船家,又該如何找到正確的巴士。我的旅行求生意志好像在安逸中退化了,被過去兩年的城市生活馴服了。老實說我的內心充滿不安,像那看不見底的湖水一樣,但這份不安又夾雜興奮的情緒,我甚至覺得離開中國才是這段冒險的開始。

 

小巴士離開湖畔進入山谷,從高處可見剛才的湖像正在洩洪的水壩,湖水匯集在這個缺口一時間傾瀉而下。這段路況異常顛簸,車子暴跳如雷把氣全出在乘客的屁股上,我想呼吸新鮮空氣,但窗外盡是塵埃。不知過了多久,彷彿衝出暴風圈一般,一切平靜下來。高聳的崖邊出現一座城堡,其他乘客拿著《孤獨星球》好像在解釋那座城堡的來歷,我雖然沒有聽懂,但卻得知城堡後面那一枝獨秀的尖銳山峰稱作Lady’s finger,往後在罕薩的日子天天都能夠看見她。

同行的大明哥是個奇妙的角色,他在新加坡從事登山用品業,興趣想當然耳也是登山。他所擁有的假期不長,我們在塔縣遇見時他告訴我只想跨過邊境來看看這裡的山,若時間允許或許能來場簡短的健行。結果剛跨過邊境他就說要回去了,倒不是因為路途辛苦,而是這段跋山涉水比想像中費時。一路上他為了該繼續深入巴基斯坦或原路折返中國而猶豫不決,最終還是跟我們一起來了罕薩。

 

我是在旅館的書架上發現《風之谷》的漫畫才得知罕薩被傳為宮崎駿電影場景的出處,幾年前我在澳洲也去了傳說中的風之谷,如今在遙遠的中東又有另一個風之谷,日本人老愛來這套一邊自我放逐,一邊又在遙遠的他鄉製造莫名的依戀。我住的旅館幾乎能環顧峽谷全景,季節正值夏季,雖然不見傳說中的秋日楓紅或春暖滿山谷的杏花,但我一點也不遺憾、不貪心,罕薩只是旅途中的意外,計畫之外的篇章。而且你知道嗎?這是我到過最像仙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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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瑞夫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