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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夢一場的董二千先生推開窗戶,舉起望遠鏡。眼底映出,一陣濃煙。前已無通路,後不見歸途。」《十萬嬉皮,萬能青年旅店》

 

我的短期旅伴榮輝是位高大帥氣的好脾氣男生,目前的身分是台灣大學的研究生,身為學生的好處便是擁有能夠自由運用的寒暑假期,不像我需要為了長途旅行而辭去工作。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嚴格來說是由朋友的朋友變成朋友的,自從去年參加了網路旅行板聚以後,一群喜歡旅行的朋友圈便逐漸擴大,而榮輝便是其中一員。他的暑期旅行計畫是去印度,經由上海轉機,於是我們短期結伴同行,在他去印度、我進絲路之前。

 

許多人以為結伴同行的優點是能讓嚐新的機會乘以二,並讓按理地將花費除以二。前者是對的,但後者在我們身上卻不適用,尤其在充滿物質誘惑的上海。我和榮輝不知從何時建立起「反正錢花光就回家」的默契,盡做些在台北就能體驗的事,例如在百貨公司裡買衣服,去連鎖咖啡店喝貴死人的咖啡,而且經常禁不住對方的慫恿助燃就掏錢包結帳了,好像這趟旅行只是來上海度假而已。「管他的!反正錢花完就回家。」榮輝說,我也說。

 

初抵上海的這天下午突然下起雨,傘販似乎早已預知了這場雨,群聚在辦公商圈的陸橋底下叫賣,顧客買了傘撐開衝進雨裡,一朵朵傘花急忙鑽動。我和榮輝在東方明珠附近與他的台灣朋友見面,是一位剛到上海工作不久,個頭嬌小的氣質女生。大概是為了盡東道主之誼吧,她選擇了一間位在百貨商場頂樓,名叫「小南國」的高檔上海菜,從餐廳的高度可一覽黃埔江的景致。

 

打開菜單,擔憂成真了,雖然抱著「錢花光就回家」的心情,但這間餐館的價位依舊超出我的預期。我試圖保持鎮定但心緒早已寫在臉上。榮輝問我:「沒問題吧?」我佯裝若無其事地說:「嗯,想點什麼就點吧,反正錢花光就回家。」其實心在淌血。

 

後來我們失手點了遠超出三人份量的菜,那些文鄒鄒的菜名我全忘了,只記得它們一道道接力把圓桌拼滿,每一口都是金錢,喔不,每一口都是精緻美味。窗外的雨下個不停,不知為什麼,我覺得這種潮溼氣息特別適合上海。我們三人在餐廳裡談天,隔著玻璃窗,外頭是一整面外灘的美麗夜景,感覺自己好像與上流社會沾了點邊。我告訴自己,這也是一種體驗,或許這就是上海的另一種面貌吧。

 

只是,大概是我一開始的為難感染了榮輝的朋友,所以最後她很大器地卡一刷便把帳給結清了。事發出乎意料,畢竟我們在點菜時是一種”平均分擔”的氣氛,至少我是這樣覺得的。唉!都是我的錯,明明旅費拮据還跟人家上什麼高級餐館。(按:估計這一餐要人民幣600多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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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我們三人再聚,選定了一家田子坊裡氣氛不錯的泰國餐廳作為禮貌性的回請,才讓一直為昨晚的事擔心的我倆安心不少。晚餐後的預定的行程是一場音樂演出,也是我來上海的主因之一。在台灣一再錯過的「萬能青年旅店」(以下簡稱:萬青)剛在內地展開幾場巡迴演出,這個週末正好來到上海的Livehouse,不對,不是正好,為了這場表演我早在一個月前就透過網路把票訂好了。

 

全世界的Livehouse大概都長得一樣,連聽眾也是。開場前他們叼著菸在一樓的階梯上坐著等著,大多是一些打扮入時或者應該被稱作Rocker的年輕人,舉止流露不羈氣息。Livehouse裡的酒水以高出外面好幾倍的價格販售,我想這些年輕人不是生長在相對富裕的家庭就是把錢都砸在看表演和喝酒管他明天去死的那種。

 

表演沒有準時開唱,正確來說遲了好久,這段時間正好讓我把手裡的酒喝完,等待酒精發酵。九點鐘,這支來河北石家庄的搖滾樂團終於登場,音樂一下,全場就瘋了,而我則感動地差點掉淚。

 

演唱曲目依照專輯編排,第一首是《不萬能的喜劇》,「唉,愉快的人們阿,和你們一樣,我只是被誘捕的傻鳥,不停歌唱……」,眾人齊唱。萬青主唱充滿荒野況味的聲線把現場化作北方的山川湖海,挑動神經的編曲使全場跟著搖擺,舉起手跳動,即使在沒有歌聲的間奏,大家也早已對歌曲滾瓜爛熟地跟著節奏高潮。

我旁邊兩位青年顧不了規定一屁股坐上吧台,啤酒一瓶接著一瓶,香菸一根接著一根,情緒嗨到頂點開始鬼吼鬼叫。榮輝顧著和她朋友聊天,我選擇不打擾他們自己享受這迷媚的夜晚。

 

唱到《殺死那個石家庄人》的時候,我想起在台北不能親臨現場的朋友W,於是拿起手機傳了張照片給他。那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歌,不知是否是酒精作祟,我好像不受控制地流下眼淚,然後靜靜地、專注地什麼都不想,跟著音樂去了想像中的華北平原。那一刻,我真的覺得這世界沒什麼好煩憂的了。

 

喧囂的整夜換來曲終人散空虛寂靜,長久以來的願望終於實現後,上海突然變得沒什麼好留戀了,這個跨越時代繁華的龐大叢林不再屬於我了。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不然真的很快就得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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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瑞夫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