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他處

       在新加坡醒來的第一個清晨，國見先生早已出門，法國女與阿根廷男還睡著。我借用國見先生的小筆電上網，登入社群網站，試圖和一位人在新加坡的朋友聯絡。她是我的大學同學，幾年前在泰國旅遊時與現在新加坡華人老公邂逅，一切如浪漫電影情結般，緣份奇妙地把她送到新加坡來。我在線上成功與朋友取得聯繫，約好了晚上見面。

出門前從沙發客留下厚厚一疊的旅遊地圖中挑了兩份，和正在整理行李的兩位沙發客告別。我先在小印度區的匯兌中心換了錢，然後一個人在小印度區裡尋找有關印度的蛛絲馬跡。幾間印度餐館、印度商店圍繞在印度廟的周邊，走在路上看見印度人都忍不住想對他說聲「Namaste!」，不過在這裡的印度人顯然不太熱情。同樣的印度料理搬到了新加坡，價格卻翻漲了好幾倍，我只嚐試過一次，目的是為了比較口味上的差異，同時藉此回憶印度的氣味。吃了兩個月印度食物的我，應該有資格評論口味道不道地。答案是，還蠻道地的。

中午，在小印度外圍發現一家類似台灣自助餐的料理，當地人稱之為「雜菜飯」，我點了一盤作為當天的午餐。老闆和老闆娘會講閩南語，雖然和台語的腔調有些不同，不過尚能溝通。好久沒講台語，連舌頭都慌忙到打結了。坐在隔壁的中年婦女用中文推薦了我新加坡的奶茶，是一種添加大量煉乳的紅茶，茶色偏紅，口味偏甜，不過相當順口。我覺得好愉快，總算擺脫印度熱奶茶和一成不變的咖哩汁飯。我迫不及待想要嚐試各種美食，大快朵頤一番。新加坡萬歲！

然後，我拉肚子了……。

可能是前晚的叻沙雞麵或中午的雜菜飯在作祟。強烈的腹痛毫無預警襲來，我急忙衝進附近的百貨公司裡解放。距離上次這樣狂瀉是多久以前的事，好像是在尼泊爾還是瓦拉那西，總之是非常久以前的事。自從在菩提迦耶腹瀉到差點死掉以後<請見太早發作的腹瀉>，我改吃素食，腸胃漸漸好轉，從此開啟了鐵胃模式，亂喝來路不明的水也不怕。於是我推測導致這次腹瀉的關鍵可能來自肉類。一開葷就防衛潰堤，教我如何安心品嚐美食，真令人苦惱。

離開小印度，跟隨地圖的指示漫步了一段時間，來到新加坡的回教區。參觀了幾棟穆斯林建築，最後在蘇丹回教堂停留，裡頭有來自各地的回教徒，至少我就遇見新加坡人、馬來人、日本人還有一位中國女學生。中國女學生在新加坡念大學，她也是穆斯林，每天來這裡當志工協助導覽，對象是像我這類說中文的遊客。她的大眼汪汪，紮著馬尾，說話字正腔圓。除了和我介紹回教堂的外觀和回教文化外，還不停跟我抱怨新加坡有多麼無聊之類的。我說，我還蠻喜歡新加坡的，給我一種介於香港與台北之間的微妙錯覺，不過當然是在站來去匆匆的遊客立場。

新加坡的人工味，從我踏出機場的那一刻便嗅到了。整個新加坡有著鮮明的區域劃分，每個區域因為外來文化、宗教、種族等橫向移植的緣故，規模上相對小巧精華。以印度廟為例，外觀、風格相近，不過量體卻縮小許多，只求滿足功能上或是精神上的目的便夠了。來往新加坡的各區域之間，好似穿梭在主題遊樂園，工作人員假扮成不同人種，地鐵和巴士是園區接駁車，海洋是假的，人工造浪翩翩翻滾。植物是真的，整齊的間隔卻是假的。搞不好這塊陸地本來就不存在，是座填海造地的人工島。某些元素和香港非常相似。

晚上，我和久違的大學同學見面，沒想到她竟然挺著大肚子現身，還告訴我因為懷孕不宜在外頭遊盪太久，所以無法帶我到處走走。比起上次見面，她多了一點人妻的味道，肚子微微隆起。反觀我的模樣，狼狽極了。沒有一件稱頭的衣服足以讓我毫不彆扭地穿梭在現代化的大街。大學畢業四年多了，有人結了婚，升格當媽。有人事業有成，小有名氣。而我竟然負債流浪，自以為在尋找人生的方向。這……，要我不感慨人生也難！

我們在街頭迷路了幾次（我想她可能有點路  痴或是還沒在新加坡混熟），才找到了她口中有名的文慶雞飯。兩人在那家類似台式熱炒氛圍的雞飯專賣店裡敘舊，和同學聊著婆媳間的問題還有我的旅行。她說我能這樣旅行很厲害、很有勇氣。以往我聽到類似的話，都會告訴對方，其實你也可以。不過這次這句話不堪用了，要我如何對一個孕婦說：「妳可以的，只要買張機票，簽證辦好，妳就可以去周遊列國了！」。我們一邊吃飯一邊聊著，她的老公因為工作耽擱了直到飯局的尾聲才出現，我因為借住在國見先生家的緣故，不便太晚回家。飯後，三人彼此道別，約好在我離開新加坡以前再次見面。

搭乘地鐵回到花拉公園站時，購物中心比平常來地壅塞，原來是「亞洲天王」羅志祥的簽名會才剛結束，留下許多未散場的人潮。原來台灣的藝人在星馬廣受歡迎的新聞不是假的，以前我一直以為那只是自吹自擂的公關說法。突然發現無論是時間或空間上，我真的離台灣越來越近了。在新加坡，我能使用自己的語言（甚至台語），吃的到用醬油調味的東方菜色，隨處可見與我相同膚色的人種，溫度、街道、宵夜文化、媚惑的夜色。也難怪我想起了台北，想起了和親友的聚會。

走出購物中心來到地面，我刻意繞道到附近的超商買了一串餐包，當作大家明天的早餐。九點多回到國見先生家，昨晚的借住的男女已經離去，今天沒有新發沙客借住，屋內只有國見先生一人，還有我和我的麵包，難得不熱鬧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