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夜車,這是第三次坐夜車了,往後還有無數次吧,我想。

 

在長距離的移動時,更能體悟旅行真的是件需要身體力行的事,是把紙上談兵化成現實裡的立體世界。文字只能提供想像、照片只是縮影,無法被呈現的視覺的、嗅覺的、味覺的、感受上的,必須透過身歷其境才能真切體會。實際走訪,會發現與文字給予的想像全然不同,這之間產生的落差,令我始終覺得非常奇妙,常常有種「原來是這樣呀!」、「就是這個意思呀!」或「其實很簡單嘛!」之類的恍然大悟, 在台灣行前準備時,總以為在點與點之間的找路和移動很難,然而你只需搭上正確的車班,完成必要的手續,然後或坐或睡地等待目的地的到來而已。真要說難,應該是難在如何對著重複的風景打發時間或者應付非常糟糕的路況、車況等尷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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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這扇門就是印度了!)

我又從地圖的一點移動到另一點了,穿越了那條人類制定的隱形界線,回到大家稱之為「印度」的國家。在印度邊境這邊,我和幾個尼泊爾人湊成一台吉普車的人數,他們是彼此認識的同行者,我則是其中唯一不同國籍的旅客。雖然搭吉普車較貴,但我把它當作是一種買保險的盤算。聽說最近邊境搶劫事件頻傳,尤其這條從尼泊爾邊境到瓦拉納西的路線更是鬧地沸沸揚揚。強盜半路攔車,然後持刀械威脅乘客交出財產,聽起來雖然刺激,但我完全不想遇上這種倒楣事。抱歉無法在此大書特書被搶的慘痛經驗啦!

大約一個小時多小時的路程,我們在最近的國鐵車站下車。印度司機突然說因為我不是尼泊爾人,要收我兩倍的車資,這到底是什麼邏輯?幸好同行的尼泊爾人馬上跳出來說我們是朋友,最後才付了跟他們一樣的車資。這件事無疑預告了我又回到印度這個一級戰區,要每天過著這種爾虞我詐的生活。

 

Gerokpur大概是很重要的轉運車站,車站廣場或者站內大廳擠滿了印度人,女人身著五顏六色的紗麗、男子標準的長褲加襯衫打扮。想買車票卻被這混亂的景象弄地暈頭轉向,櫃檯人員聽不懂英文,我也聽不懂印度文,旅客服務中心不見人影,倒是三輪車司機們像蒼蠅在我身邊團團轉。雖然討厭他們的糾纏,卻還是忍不住向他們求助。幾位司機們口徑一致地告訴我下班開往瓦拉納西的火車還要等上三個鐘頭(不誤點的話),可以考慮改搭巴士過去。這時我身邊已經聚集大量好奇的印度司機,搶人大戰一觸即發。大概是早已做好走路去巴士站的決心,我驚訝自己”欲擒故縱”的功力越來越強,沒有殺到滿意的價格錢絕不妥協。最後總算從開價40盧比殺到15盧比,某司機得標,其他人如往常一哄而散。這就是印度呀!我從緊繃的情緒中鬆了一口氣。

 

看著皮膚黝黑的司機奮力地踏著三輪車,一付樂天的表情不時回頭跟我聊天, 我擔心殺價殺得太過火的疑慮瞬間煙消雲散,大概是能載到乘客也聊勝於無吧!

 

從Gerokpur往瓦拉納西的巴士車班還算密集,我很幸運地銜接上巴士,車資138盧比,六小時的車程。因為零錢不足,我付給車上的收票員一張伍佰盧比的鈔票,他沒找零給我,反而在車票後面寫上數字362便交給我,顯然是「欠我362盧比」的意思。我小心翼翼地保管這張已經變成「有價債券」的的薄紙,不禁懷疑它真正的效力。每次收票員從我身邊經過,我都會偷瞄他手上的零錢是否足夠找給我,偶爾亮出車票提醒他快點找錢!收票員總是用優雅的神態婉拒我,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這輛巴士設計上非常詭異,座椅間距的安排很不均衡,我上車時只剩下這個放不下我長腿的空位,坐得非常辛酸。我旁邊坐著一位含蓄的印度人,一開始我們幾乎沒有對話,或許是我想太多,總覺得空氣中有股尷尬的氣息。終於,忘了是誰先開口,我們彼此問候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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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印度男子也是要去瓦拉納西,因為他的家人住在那裡。他問我要去瓦拉納西做什麼?我也不知道要去幹嘛。來印度之前,對印度的憧憬大概就只有恆河和泰姬瑪哈陵,除此之外都可有可無。我想去恆河看看,那裡有我印象中的印度,或許會給我某種不虛此行的衝擊。

我們斷斷續續用簡單的英文聊天,有時會陷入一陣靜默,卻已沒有之前的尷尬感。巴士偶爾在中途休息,他除了為自己買點零食,還好客地買了一份給我。那是一種印度隨處可見的甜點心,在加爾各達時看過很多次卻一直沒膽嘗試,現在不嘗試也不行了。我像在品嚐巧克力般輕輕地咬了一口手上乳白色的小方塊,味道很甜、濃濃的乳香在口中散開。真是相見恨晚呀!實在太喜歡這個味道了,我露出驚訝加歡喜的表情說:「very nice,I like it.」,後來他又買了長長的灑鹽小黃瓜,把其中一半分送給我。黃瓜的口感非常清爽,調味過的鹽巴多了一份香料的味道掩蓋掉蔬菜的澀味。「very nice!Thank you.」我由衷地覺得它們好吃到感人。試過這兩樣食物後,我對印度路邊攤更有信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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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西曬從巴士的正前方照進車廂內,眼前的光景閃亮眩目。不久之後窗外的景色轉為昏黃,車子轉進一個小小的巴士站停了下來。

「這裡就是瓦拉納西?」

收票員點點頭,終於在下車前把零錢找給我。

 

背起大背包,三輪車司機再度矯捷地圍了上來(如果有誰想要體驗明星竄紅的快感,或許可以來印度幻想一下),我想去恆河邊找住宿,他們開出了一聽便知道要用力殺價的價格,但我有點累了,價格稍微合理就搭上去吧。

「我想到這裡。」我指著書本上恆河邊的旅館街。

電動三輪車發動後,驚險地在車陣裡穿梭。這裡的市街和加爾各達沒太大不同,只是沒那麼擁擠混亂。

「第一次來印度嗎?」

「第二次。」 為了不讓司機以為自己是新人,我故意裝得很老練,而且也真的是第二次來呀(雖然前後只間隔兩週),這樣不算說謊吧?

越是觀光區騙子越多,我強裝鎮定地拿著旅遊書配合街景認路。 乘客說東,司機把你載到西的案例時有耳聞。

「有旅館了嘛?我知道很好的旅館喔。」司機微微轉頭問我。

「已經訂好了,在旅館街裡。我只要去哪裡,別帶我去其他地方。」其實根本不知道要住哪裡,反正不會傻到住司機推薦的旅館就是了。 這時,重複的街景出現在眼前,我很會認路也很有方向感,非常確定三輪車在同一個街區裡兜圈子。

「我知道有很好的旅館喔,要不要去看看?」司機又問了一次。

難道你是耳背嗎?印度司機厚臉皮的堅持實在令人頭痛。我醞釀氣勢,一口氣大聲對他說:「我知道你在這裡繞圈子,我只要去恆河邊的旅館街,不去那就不付錢。」

大概是我撐出來的氣勢和假精明讓他放棄堅持,眼前終於不再是重複的街景。幾分鐘後,三輪車在某個巷子裡停了下來。

「就是這裡了。」

「就是這裡?」這條黑黑暗暗的巷子到底是?我要司機等著,先跑到一旁的商家問路。

果然就是這裡,這條黑黑暗暗的巷子竟然是我的目的地,原來地圖上看似寬闊的街道只不過是條窄巷呀。付過車資,我朝店家的指示前進,終於出現了一些像旅客的人潮,因為停電的關係,小巷子總是幽幽暗暗的。根據書上介紹旅館,我住進了一間廉價的單人風扇房,24小時熱水淋浴與供電,才100盧比一個晚上,沒什麼好嫌棄的了。

放好行李、淋過浴,身心都整頓好以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想看恆河。

深夜裡的恆河只是一片黑壓壓的水體,我望著令人黑地令人眼睛失焦的河水好像念念有詞說了:「你好!印度!再次見面,請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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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瑞夫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