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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菩提伽耶雖然拉肚子拉得一塌糊塗,但我都會趁著身體狀況較穩定的時候,到摩訶菩提寺去走走,否則一直待在房間實在心有不甘。

菩提寺的正中央有個金字塔型的巨塔,供奉有一尊金色的釋迦摩尼像,裡頭的空調非常舒服,我和何同學曾有帶書進去裡面閱讀的念頭,但室內能夠容納人的空間不多,所以還是留給朝聖者念經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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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的後面就是傳說中佛祖悟道的菩提樹,不過這棵已經是它的曾孫。菩提樹下有很多朝聖者打坐念經和觀光客在周圍靜靜地看著,不時有誦經的隊伍順時針方向繞著佛塔和樹。老樹落葉不停,撿拾葉子的人也忙碌地跟著掉落的葉子移動。心型的菩提葉染了節氣的黃,氣質樸實。大概是相信葉子有某種神奇力量吧,我跟著撿了幾片,把它們夾在我的筆記本裡,默默祈禱腸胃快點康復。

寺院四周的庭園有來自各地的朝聖者在打坐或者五體投地,其中不乏西方臉孔的佛教徒。西方人虔誠地磕著長頭的畫面,看起來真不諧調。

當我因腹瀉困在房裡的時候,我的兩位室友每次進出,我都很羨慕地問他們去了哪裡。 何同學來自廣東,年紀大我一些。我們在網路上就認識了,當時她正在旅途上,從廣東出發去了北京、西藏、尼泊爾,最後在印度跟我會合。她和給我小麥草粉的香港女人常在菩提寺討論佛法。兩人語言相通,有時整個上午都在同一棵樹下聊天。

日本女孩春菜年僅19歲,第一次自助旅行就選擇印度,而且還是長達一個月的旅行,實在非常勇敢。她來到要來印度的原因跟我有點相似,她說她想要讓心胸更加開放。聽她這麼說,我不禁憂心日本的社會壓力是否超乎我的想像。當我問到她喜不喜歡印度,她毫不遲疑的回答:「很喜歡,因為印度人都很熱情。」春菜是個極單純善良的女孩,我生病的時候,有時她會陪我練習日文打發時間,到現在我仍記得她教我的一些句子,讓那些日子不再只有生病那般無意義。也因為她的單純,常常被印度小孩包圍了卻不知如何脫身,身邊總是圍繞著許多印度小男孩,大多都因青春期的賀爾蒙作祟而來。

有一天我們三個走在路上,何同學突然大叫一聲,原來她看見在西藏相遇的舊識,是個男生、體型稍稍魁梧、留著及肩的長髮,何同學都叫他「苗苗」,因為他姓苗,來自蒙古。何同學和他在西藏短暫相遇,中間隔了一個尼泊爾和數十天的日子又再次遇見,世界有時真的小地神奇。

苗苗有一股北方人的氣息,話語的質地非常優雅,輕輕的、慢慢的,嗅得到大地的滄桑。

「今天不唱歌嗎?」驚訝地寒暄以後,何同學問他。

「今個兒不唱,明個兒才唱。就在這地方,明個兒唱。」

原來苗苗出發時除了簡單的行李和足夠的盤纏,還帶了一把吉他。他喜歡抽煙喝酒。在西藏時,有一次因為喝醉,身上的錢都被騙光了。於是。吉他變成了唯一的的謀生的工具,他到處走唱賺錢,繼續旅行。他的口頭禪是:「沒賺到錢,我也回不去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隔天下午,我記得苗苗說要在廣場唱歌,所以我撐起微恙的身子去了。到廣場時,看見一些人潮圍成一個小圈子,何同學和春菜也在旁邊。印度人對街頭表演非常捧場,現場馬上就像廟會一樣熱鬧起來,捐錢的人也出乎意料地多,我也拋磚引玉地丟了10盧比,作為背包客間的相互扶持。我問春菜覺得苗苗唱得如何,她只回答:「嗯,非常有勇氣!」,我噗哧一笑,表示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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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正熱絡的同時,來了一個印度人安管,說是賣藝需要登記,要我們離開。苗苗一句英文也不懂,每當有人跟他說話,他都用中文直接回應。雞同鴨講的場面,非常好笑。我們充當翻譯,溝通之後,最後還是只能移到別的地方,但地點不怎麼好。天色漸暗,蚊子在我們四周盤旋,苗苗唱了一首就作罷了。當天賺到的錢,大概只夠一天的住宿和三餐,真令人擔心。

後來的幾天,白天我偶而看見苗苗在菩提寺裡靜坐,他也教我如何打禪。坐在寺院內好像特別容易平靜,照著他教我的要領,我體會到短暫的心曠神怡卻換得了麻痺的雙腳。到了下午,苗苗沒有出來唱歌,他好像決定暫時不唱了,因為在印度錢太難賺,不像在西藏每天都能賺上好幾百人民幣。

何同學對於苗苗的輕易放棄頗有微詞,她覺得苗苗旅費拮据卻還是抽煙喝酒,又不認真唱歌賺取旅費,實在不妥,從此就和苗苗有些疏離。於是苗苗有什麼問題都會請我幫忙,包括替他翻譯、問情報、還有借錢…。

其實何同學的用意是要苗苗自己振作起來,她很善良,還曾私底下告訴我要幫苗苗出車票錢,好讓他到大一點的城市唱歌賺錢。對於離鄉的背包客來說,旅人就是家人!這之間牽扯的情感竟讓我有點感動。

 

留在這個小鎮可以去的地方不多,既不是佛教徒也不是朝聖者,觀光客的義務也盡了,所以我們決定離開。

問題是該何去何從?

何同學確定往西去瓦拉納西,而春菜的終點是西邊的德里,於是兩人確定同行去瓦拉納西。剩下我還在猶豫不決。我想趁著印度尚未完全進入熱季前,先把想去的地方玩完再做打算,但又很在意北方不遠的尼泊爾。如果現在錯過了尼泊爾,下次想再去,勢必得再繞道才行,我不確定自己有十足的衝勁再次回到這裡。先往尼泊爾的好處是,我可以順著路線北上到加德滿都、再往西去波卡拉,最後南下從印、尼邊境回到印度的瓦拉納西,而且尼泊爾的海拔較高,天氣也較涼爽,巴不得快點逃到舒適的環境。唯一的缺點是,當我回到印度時,大概已經是無法想像的酷熱了吧!

相較之下,先去尼泊爾的這個路線好像略勝一籌,下定百分之八十的決心以後,我訂了往邊境的巴士,補足剩下的百分之二十。

確定要和兩位旅伴分手了,突然有點落寞。雖然我偏好一個人旅遊,但到目前為止,一直有朋友陪伴著。在加爾各達,和朋友一起做義工,在背包旅館每天和不同人接觸,相約吃飯、聊天、到處晃逛。來到菩提伽耶有兩個貼心的夥伴無為不致的照顧與相伴。是這些朋友,讓我開始熟悉、適應印度這個地方,突然要變成一個人,真是件難以想像的事。

 

我們告訴苗苗即將離開菩提伽耶的事,他對於我要去加德滿都有點心動。他從尼泊爾來,對加德滿都比較熟悉,在那裡唱過,賺的錢也比這裡多,但是否要再回去也讓他猶豫不決。最後我並沒有得到他確切的回應就默默地離開了,據他自己所說,他當時身上只剩下900盧比,現在不知身在何處了。我覺得自己的離開像在逃避某種麻煩,有難以抹去的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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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瑞夫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