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他處

差點上當的珠寶詐騙案

在考山路住在由幾個印度人經營的賓館（Guest house），一樓是間印度餐廳，以上的樓層則是房間，每次都得穿越餐廳才能往樓上去，餐廳裡總是有三三兩兩的客人和一股印度香料的香氣，雖然每天經過但我卻從沒吃過裡面的餐點。
200泰銖換得的一個含衛浴的簡陋房間裡，只有一張床、一個矮櫃、一個壁掛式的風扇。門上有個看起來很不可靠的喇叭鎖，可笑的是，鎖的旁邊還有前人用原子筆在門上留下的英文字，提醒房客多用一個鎖以免遭竊，我到底該不該聽他的話呢？原本應該是白色的牆壁現在有點泛黃，使得床單相對地潔白，床上有一張薄薄的毯子，反正天氣很熱應該也用不著。
放下行李後，我忍不住想快點去考山路晃晃，從賓館跨過對街就是鬧區的入口。自從到了澳洲以後，就很久沒有看過這等規模大型夜市，突然間有點不太習慣這種彷彿巨型的派對場合。整條街上有無數的酒吧、攤販和商店。人聲和音樂把整條街弄的有點嘈雜。
肚子有點餓，隨便選了家路邊攤的泰式炒麵就站著吃了起來，30泰銖的價格非常親切，口味也不算太差，對亞洲人來說應該很容易適應。路旁有幾家桌椅延伸到馬路上的小酒吧，餐後我選擇了其中一家，點了杯啤酒坐著看觀光客和小販來來往往，獨自慶祝在曼谷的第一個晚上。

木板隔間的房間隔音效果很差，附近酒吧震耳欲聾的音樂傳到房間裡依然清晰。喝完酒以後我覺得身體更加悶熱，於是把風扇開到最強，淺淺地入睡了。
隔天早上不曉得是熱醒還是自然醒來， 不知是否因為睡在幾乎不通風的房間的緣故，我覺得頭腦有點昏沉，扁桃腺有點腫痛 。
刷牙的時候竟然聽見隔壁房傳來男女交歡的磨蹭和喘息聲。這麼早就從事這種”有益身心”的活動會不會太有活力!因為實在無法不在意，於是我隔著牆偷聽著，還真刺激。整個過程出乎意料的快速，讓我有點好奇牆的另一邊到底是什麼樣的組合。
該是出去隨意晃晃的時候了。由於我身上沒有任何的旅遊書，這趟旅遊幾乎全憑直覺和興致，還有手上那張泰國觀光局提供的華麗地圖。
強烈的陽光灑在曼谷的街頭，連地圖看來都有點刺眼。我帶著地圖在街上邊走邊看，這個舉動完全暴露了我是新來的待宰觀光客。這時有個當地人上前來跟我搭話。
「請問你要去哪裡呢？」
看樣子是個嘟嘟車 司機。
「我昨天剛到，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或許就在附近晃晃吧。」，事後回想起來，這句話簡直在彰顯自己是背包新手的致命弱點。
對方指著大馬路對面的人群對我說：
「因為今天是佛教節慶，曼谷主要的觀光景點上午都沒有開放，要不要我先帶你去附近幾個不需門票的景點呢？」，邊說邊在我的地圖上比畫著幾個景點。
「這些全部加起來只需要20泰銖喔！」
真的只需要20泰銖嗎？好便宜的價格。我再次確認，對方很肯定地回答。
「你還是學生嗎？有沒有聽說最近有個珠寶特賣呢？一年只有五天，今天剛好是最後一天，想不想去看看。」

我不曉得在哪裡有聽過類似的消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腦袋裡浮現的畫面是像建國花市或玉市那市集般的開放空間，既然是特賣會，想必有些規模，我有點好奇，想去看看。
「除了帶你去這幾個景點，也會順便帶你去特賣會看看。」對方這樣說著。
我自以為機警地叫他在地圖上把車資寫下當做證明，「20泰銖。」確認無誤，然後我搭上了傳說中的珠寶詐騙嘟嘟車。

儘管我有點半信半疑，但一開始果真如司機所說的，我們來到了其中一個景點。這座廟以其高大的站立佛像著稱，參觀的遊客雖不多，但還算值得一看。難以估算立佛有多高大，我的水平視線永遠對著祂的雙腳，信眾在上面貼滿金箔，腳趾頭金光閃閃。
拍了幾張照片，結束參觀以後，突然有點擔心司機該不會就這樣放鳥走人。但想想20泰銖根本還沒付，應該不致於這麼自討沒趣吧。
司機果真在街上等著，太陽有點大，我天真地覺得這20泰銖真是難賺。他依照原訂計畫帶我到下一間寺廟，然後又是下一間，一切再平常不過，我開始放下戒心。
在第三間廟宇閒逛時，有一個自稱是德國來的外國男子跟我搭訕。
好久沒有跟別人聊天，停下來聊個幾句也無妨。
他問了一些背包客初次見面的例行性問題，「從哪裡來的？」、「出來旅行多久了？」、「去了哪些地方？」。
「我從台灣來。正確來說，剛結束九個月的澳洲打工度假，在東南亞停留幾個國家後就要回國。」這樣的答案沿途中我不曉得回答過幾次了。
閒聊幾句以後，我們的話題不知何時被順勢帶到了「珠寶特賣會」這件事上。他拿出一張聲稱是剛剛才購買珠寶的鑑定書，上面有著消費明細和一些我不認識的珠寶細項。
他竟然也知道珠寶特賣會的事！看樣子是真的囉，我心裡閃過這個想法。
「你在澳洲打工賺了多少錢呢？」
「是賺了一些錢，但幾乎都花掉了，真正存下來的沒有太多。」我不想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多金的旅客。
「趁著今天是珠寶特賣會的最後一天，在這裡買再帶回台灣轉手賣掉，可以小賺一筆錢喔！剛好彌補你在澳洲的開銷呀！」
老實說，我心動了。我一直有點介意自己在澳洲存到的錢不如預期，如果沿途可以再小賺一筆好像也不賴。有點利益薰心的我，開始想知道更多細節。
「但我不懂珠寶，該怎麼挑選呢？哪一種珠寶最能賣到好價格呢？」我問。
他把其中一種珠寶的名字寫在我的筆記本上，聽他講好像是一種藍寶石之類的。這個德國人講話非常急促，語氣非常短捷，但反而令人覺得誠懇熱情，以致於我開始起了貪念。既然有這樣的人背書，這一切是真的也說不定。
向他道謝以後，我又回到嘟嘟車上，司機說下一站是：「珠寶特賣會。」（不是幸福、也不是天后…）。

嘟嘟車突然靠邊停了下來。
他指著一間外觀黑鴉鴉，門面不算大的店面說：「珠寶特賣會到了。」
咦？就是這裡？和我腦袋裡假日市集般的規模完全不同，總之只能先走進去在說了。
打開門往裡面走去，什麼？最後一天的特賣會竟沒有其他客人。頓時所有店員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他們好像被我驚動而開啟了開關似地運作了起來。其中一位女性走上前來招呼我。
「你好，想要看什麼珠寶呢？」
大概自覺自己一身窮酸的學生樣，總覺得他的微笑有點虛偽，而我用心虛的微笑回應她。這裡的氣氛真的太詭異了！
我拿出之前抄下的珠寶名稱指給她看，馬上就被帶到最內側的櫃檯。女店員從珠寶櫃裡拿出一枚戒指，上面鑲著一顆閃閃發亮的藍寶石。
「你要看的就是這個。」她小心翼翼地把戒指交到我的手上。
「這個戒指要多少錢？」
我只記得她講了一個天價，然後自行認定我是個學生，二話不說就幫做了折扣。無論如何，這價格都還是太高，我沒有那麼多現金。
女店員接二連三拿出很多不同等級和價位的寶石，在我看來卻沒什麼不同，我果然是個門外漢呀！她告訴我這些寶石在泰國很便宜，但回到台灣卻可以賣到好價格。整段對話似曾相識，不就和德國籍男子的說法如出一轍嗎？這時我幾乎可以確定自己上了賊船。
曾經聽過有旅客在外國因為不肯買東西，店家憤而拉下鐵門不讓他走。旅客最後只好花錢消災才全身而退。整家店只有我一個人，這種事要發生也不是不可能，我開始有點緊張，思索著該怎樣走出這扇小門。
幸好情況並沒有預想的糟糕，只是變得有點尷尬。我壓根就不適合這樣的場合，在場所有人肯定也這樣認為。假裝非常好奇的態度應該也早就被看穿了。突然覺得店員好像對我這個獵物興趣缺缺，我告訴他我無法當場下決定，她也只是意興闌珊地重複對我說：「今天是最後一天了喔！」
每天都是最後一天吧！
我默默地離開那家店，感覺背後有訕笑地眼神注視著。司機問我買了些什麼，我告訴他，我什麼也沒買。他只是非常平淡地笑了笑。
後來司機問我這幾天的行程是什麼，我一樣告訴他還不確定。他表示可以帶我去旅客中心，說不定能得到一點建議。
遠處看見一個大大的「i」 ，嘟嘟車停在那裡，我下車走了進去。
裡頭有好幾張辦公桌，四周有許多泰國景點的海報、小手冊等。我在其中一張桌子前坐了下來，對面是一個穿著正式、外表幹練且英文非常流利的泰國女性。
在表明了想要詢問行程的建議之後，她拿了一本冊子，翻開其中一頁。上頭是有關大城（Ayutthaya） 的行程。三天兩夜的行程，只有來回交通及住宿就要價4000泰銖，即使改住便宜的風扇房也要3200泰銖。或許這個價格對某些人來說非常划算且省事，但卻不是我渴望的旅行方式。最重要的是，我沒有那個預算。殺了價還是覺得太貴，於是我決定走人。
「你們亞洲人就是這樣！所以我最討厭賣東西給亞洲人！」那幹練的女性突然態度大變像個潑婦罵了起來，並且用力地闔上冊子。
「歐美人士都不會像你們一樣。這樣還說太貴，我不賣給你了！」 對方的臉臭得像是被幾百個人蹂躪過一樣。好吧，經過剛剛的珠寶事件，我正好很想吵架，於是態度也跟著強硬起來，嘴裡飆出滿口道理，「這裡不是遊客中心嗎？你服務的態度怎麼可以這樣，我就是不了解泰國才來這裡的呀！你們有沒有站在遊客的角度想過呀！如果你嫌我問東問西，那就不要賣給我呀！你不想賣，我才不想買咧！」我站了起來。
咦？不對，官方的遊客中心怎麼會營利呢？這裡擺明地就是個私人機構，假的遊客中心。我氣沖沖地向門外走去。

我把事情告訴司機，他還是平淡地笑了笑。

我們後來又去了幾個購物行程，直到他說要帶我去西裝店時，我告訴他我不想再進去假裝要購物了。我的天呀！沒想到這次換司機生氣了，開始在路上狂飆。他說如果我不進去參觀，他就拿不到加油的回扣卷，20泰銖的價格不夠支付油錢。
車子在陌生的路上快速地行駛，我有點無能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說服他停下來。
我問他我們現在要去哪裡，他竟然回答：「我要回家了。」
別開玩笑了！那我咧？跳車嗎？還是跟你回家？
我趕緊拿出地圖指著原先商量好的景點，那是一間小山丘上的寺廟。
「那這裡呢？你說好會帶我去的？」
「不可能，油錢不夠。」
好吧，追根究柢就是要錢嘛！
「錢我會付給你，請帶我到這裡。」
司機沒有回答，但在路口轉了個大彎，我知道這次是真的要帶我去我想去的地方。
我們抵達小山丘底下的公園時，他把車停下。我付給他100泰銖，也不知道是貴還是便宜，第一次搭嘟嘟車的我，對於車資幾乎沒有概念。不過，平安無價。
事後回想，應該連德國人都是同夥吧！說不定連德國人都不是。這整件事情都是串通好了吧！回到台灣以後仍然有些在意，於是上網調查了一下，果然有不少遊客遇到一模一樣的事件，但我的是「德國人升級版」。真是奸詐了！

真是太刺激了！